夜半時分，月色如霜。
灑在王府的庭院中，映得青石板路泛著幽幽的光。
經此一鬧，原本熱鬧的院子突然安靜下來。
大紅喜字還貼在廊柱上，紅毯鋪了一半，幾個繡著鴛鴦的喜枕歪歪斜斜地躺在榻邊……
一陣風吹過，偶爾捲起幾片落葉，在紅毯上打著旋兒。
“小姐……”銀珠欲言又止。
婉夫人的這招足夠膈應人，這下王爺與小姐的大婚怕是又要遙遙無期了。
藏寧沒有說話，手中握著一盞早已涼透的茶，目光時不時望向門外。
此刻西廂房早已沒了動靜，凌淵卻並未回來。
她心中隱隱不安，終於忍不住喚來侍衛詢問：“王爺現在何處？”
侍衛低聲道：“回王妃，王爺獨自一人去了書房，已經待了許久，連晚膳都未曾用。”
藏寧聞言，更為擔憂。
怕是凌淵失了孩子，傷心過度。
便起身吩咐小廚房準備了些清淡的宵夜，親自端著前往書房。
天色已經很暗了，院子裡一個人影也沒有，原本該熱鬧非凡的大婚前夜，此刻卻寂靜得可怕。
書房內，只有一盞微弱的燭火，凌淵坐在書案前，手中握著一卷兵書，目光卻並未落在書頁上，而是怔怔地望著窗外的月色。
他神情冷峻，眉宇間卻透著一絲疲憊與痛楚。
藏寧輕輕推開門，走到他身旁，將宵夜放在案上，柔聲道：“夜深了，吃點東西吧。”
凌淵回過神來，見是藏寧，眼中閃過一絲溫柔，卻並未接她遞過來的碗筷，只是低聲道：“寧兒，你怎麼來了？”
藏寧在他身旁坐下，輕聲道：“我見你一直未歸，心中不安，便過來看看。”
她頓了頓，聲音愈發輕柔：“孩子的事……你別太難過，以後的日子還很長，王爺定會子孫興旺的。”
凌淵聞言，微微一怔，隨即苦笑一聲：“寧兒，你以為我是因為孩子的事傷心？”
藏寧抬眸看他，眼中帶著幾分疑慮：“難道不是嗎？”
凌淵搖了搖頭，伸手握住她的手，聲音低沉而堅定：“寧兒，我信你！”
藏寧心中一暖，眼中泛起一絲淚光：“你……你真的相信我？”
凌淵點頭，目光中帶著幾分憐惜，“從你入府的第一天開始，我就看穿了婉孃的伎倆，只是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
藏寧握住他的手，輕聲道：“好了，只要你信我便已足夠，不要再想了……”
凌淵沉默片刻，終於開口道：“其實……晚娘腹中的孩子……並非我的。”
“什麼？！”藏寧聞言，心中一驚，明亮的眸子裡寫滿了驚訝。
凌淵看著她的表情，忍俊不禁，最後化作一聲苦嘆：“唉——其實婉娘並非我的寵妾，而是我副將的妻子。”
“數月前，有一副將在戰場上為了救我而負傷，他臨終前將婉娘託付給我。”
“沒想到，等我們歸來時，婉娘已有身孕，可憐我的副將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我便將婉娘收留入府，悉心照顧，祈願她能為副將延續香火。”
凌淵苦笑一聲，聲音中也帶著幾分苦澀：“不成想，她竟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原本為了副將的遺腹子，我一再容忍，卻不想她竟然如此狠毒，為了嫁禍與你，竟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放過。”
藏寧聽得心驚肉跳，怪不得凌淵如此在乎這個孩子，原來其中還有這樣一層故事。
凌淵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他愧對副將的在天之靈。
“王爺，這不是你的錯，你已經盡力了。奈何婉夫人心術不正，副將若是泉下有知，不會怪你的。”藏寧抬頭安慰他，眼中滿是心疼。
凌淵伸手將她攬入懷中，“抱歉，”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你我的大婚，恐怕又得推遲了。”
藏寧靠在他胸前，聽著他有力的心跳，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淡淡的龍涎香，輕輕搖頭：“王爺不必道歉，府上出了這麼大的事，確實不宜再辦喜事。”
況且，若是此時大婚，傳出去城中百姓該如何看待她？
凌淵低頭，月光下，她的容顏清麗如畫，眼中卻帶著一絲黯然。
心中一陣刺痛，他輕撫上她的臉頰：“委屈你了。”
藏寧勉強扯出一抹笑意：“只要王爺認定我是你的妻子，婚禮只是一個儀式，無妨。”
“只是……”她頓了頓：“婉夫人可還好？”
“大夫說已無大礙，可是……”凌淵嘆了口氣，“她以後再也不能生育了。”
同樣身為女人，藏寧只是為她感到可悲。
婉夫人明明可以憑藉一個男人的愧疚安然度過下半生，可她卻想要更多。
最後落得個雞飛蛋打的下場。
藏寧稍稍移開身子，斟酌著開口：“那王爺，你打算如何處置婉夫人？”
凌淵撥弄她額間的碎髮，愛憐又溫柔：“我已想好，等她養好身子，就將她送到鄉下的莊子裡，閉門思過。”
藏寧心下一鬆，卻又故作擔憂：“她已經失了孩子，這樣做，會不會太過苛刻了？”
“若是繼續留她在府中，下一次沒準就是要別人的命了……”凌淵的聲音冷了幾分：“若不是看在副將為我……”
他說到一半，突然停住。
藏寧垂下眼簾，掩去眼中的情緒。
她知道，凌淵這是又想起副將，傷心了。
“好。”她輕聲道：“就如此辦吧。”
凌淵深深凝視她許久，忽而起身，走到最裡面的書架旁，在書架第三層的雕花上輕輕一按，只聽“咔噠”一聲，暗格應聲而開。
藏寧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她沒想到書房中竟然還有這樣的機關。
只見凌淵從暗格中取出一個紫檀木匣，匣子上雕刻著精美的雲紋，四角包著鎏金銅片。
他轉身將匣子放在書案上，示意藏寧打開。
“王爺，這是……”
“打開看看。”凌淵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藏寧深吸一口氣，手指輕輕拂過紫檀木匣上的雲紋，觸感冰涼而細膩。
她抬頭看了凌淵一眼，見他神色平靜，嘴角卻有一絲難掩的笑意，實在猜不到裡面究竟裝的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