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聲漸近,林易揚意猶未盡地鬆開手,拍了拍衣袖,坐回沙發上,儼然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沈眠試圖搶過iPad保留他們虐貓的證據,卻反被林易揚控制住,眼睜睜看著他把視頻刪得一乾二淨。
屋外風聲呼嘯,屋內卻如死水般沉寂。
只有絕望,緊緊包裹著沈眠,讓她難以喘息。
這是沈眠今天第二次進警局。
也是有生以來的第二次。
案情其實很明瞭,可難就難在,真正動手的不是林易揚,而是他四歲的侄子。
小鵬一臉無辜地眨著眼睛說:“警察叔叔,對不起,我只是想給小貓洗澡澡。可是我家浴缸太大了,小貓不會游泳,不小心就淹死了。”
無比天真的語氣,落在沈眠耳朵裡卻像一張腐爛的獸皮,一面是毛茸茸的偽裝,另一面卻臭得刺鼻。
關鍵視頻又被刪除了,只要林易揚抵死不認,法律也拿熊孩子沒辦法。
最多無非是調解,調解無非是賠錢。
“警官,既然我已經賠償了,小鵬也道了歉,那我們可以走了吧?”
林易揚淡然笑著,對沈眠做出“我贏了”的口型,瀟灑離去。
沈眠愣在原地,只覺得腦中一團亂麻,悲傷和憤恨不停地打架,沒有出口。
“景川,目前有線索指向當年的事發地點在暮江附近,目擊者說只記得是在一家酒吧裡,但由於時間太過久遠,具體位置他也無法確定。”
“我知道了。安叔叔,勞您費心,辛苦了。週末來家裡坐坐,您愛人的腎源已經匹配到了,順利的話下週就能手術,您放心。”
俞景川和安局長一前一後從辦公室出來,說完最後的寒暄,互相道別。
沈眠痛得麻木,如遊魂一般漫無目的地遊蕩,好死不死,撞在了準備轉身的俞景川身上。
“嘶——”
額頭的痛覺讓沈眠的神經甦醒了些。
“對不起……”
俞景川訝異。
他又看到了那張無比熟悉的臉。
可這張臉,遠比下午見面時憔悴了許多。一雙杏眼哭得通紅,面上瞧不出一點血色,嘴唇更是蒼白得厲害。
俞景川下意識想扶她,剛伸出手,卻看到她懷裡抱著的箱子。
指尖頓住,再想想來時聽到的爭執聲,心中大致已有了結論。
“抱歉啊俞總。”
沒關係還沒說出口,他就見沈眠自顧自轉身走去。
寧城的雨總是說下就下。
冬日的雨,落在身上猶如冰砸在身上,是一陣透骨的冰涼。
眼見雨勢太大,沈眠又只能退到警局門口。頭髮和棉服溼了大半,風一吹,貼在皮膚上,讓人冷得發抖。
“上車,我要回醫院取個文件,順路。”
俞景川按下後座的車窗,望著獨自站在雨裡的沈眠,莫名生出一絲心疼。
頂著這張臉,他做不到對她的苦難視而不見。
“謝謝俞總,麻煩您了。”
第一次坐上豪車,沈眠真切感受到金錢帶來的舒適。
車內車外彷彿兩個世界,無論外面再如何狂風暴雨,也無法打破內部的寬敞寧靜。
沈眠合上眼,想要放空自己,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震動起來。
“抱歉,我接個電話。”
“請便。”
是省腫瘤醫院楊瀾主任打來的。
“沈眠,我評估了你媽媽最新的影像報告,肝臟腫瘤的退縮情況比預想的要好,有一部分腫瘤已經看不到活性了,可以考慮手術。”
“但是最大的腫瘤還是包繞了血管,手術難度很大,寧城這邊沒有把握做。我請S城肝外的潘翔主任看過了,他可以幫忙排期,建議你們停貝伐,做兩次常規化療,聯合一次栓塞,讓瘤子再縮小些,儘量把肝上切乾淨。”
“謝謝楊主任,太感謝您了,我們一定全力配合治療。”
沈眠喜極而泣,這是這麼久以來她聽過最好的消息。
“不過……S城那邊床位實在緊張,潘主任的想法是飛刀過來寧城給你們做。可飛刀的費用醫保不能報銷,伊立替康載藥微球栓塞的費用也比較高,總計大概要五十萬……”
楊瀾主任頓了頓,語氣裡滿是擔憂。
“費用您放心,我能湊,謝謝您費心為我們安排,我們無比珍惜這次機會,一定不會放棄。”
“好,圍手術期在一個半月到兩個月,錯過了就沒辦法了,能爭取的我會盡力幫你爭取。你媽媽能取得現在的治療效果非常不容易,我們都希望之後順順利利的。”
“一定會的。”
掛斷電話,沈眠長舒了一口氣,眼中難得有了幾分期許。
也許,上天真的聽見了她的禱告,開始眷顧媽媽了。
媽媽一定會好起來的。
不一會兒,目的地到了。
沈眠道謝,下了車。
眼下也沒有合適的地方安葬團團,她只能從便利店買了個質量不錯的盒子,當做棺槨,把團團暫時埋到醫院旁邊還沒開發的荒地裡。
等媽媽出院時,再帶團團一起回家。
回到病房時,媽媽剛打完最後一瓶針水。護工阿姨困得打盹,媽媽也準備休息了。
床頭病例卡上的四十五歲格外醒目,讓沈眠心中一陣刺痛。
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心中百感交集。
“媽媽,楊主任打電話說,你再做三次治療就可以手術啦。”
整理好情緒,沈眠擠出一個還算好看的微笑,向卓歆瑜分享了這個好消息。
床頭微黃的燈光照出母女二人溫和的笑容,亦照出她們眼中苦盡甘來的感動。
“囡囡,有你在,媽媽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