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暮天寒,雪落如玉。
驛站外的雪路上,青篷馬車後跟著一輛驢車,穩穩停在了門口。
敦實的男子搓了搓已經凍僵的大手,哈出一口口白氣,凍得青紅的大手暖和了不少後,他才笑著揭開馬車簾子。
“酥酥,離掖州不遠了,今日定能趕到,這會兒雪大,你先在這裡避避雪,暖和暖和。”
“走了一個多月,總算是要到了!你說是當時從軍去哪不好,非要到這麼個凍死個人的破地方,這風天雪地的,墊子都凍得跟冰塊似的,硌得屁股都疼。”
女郎瓊姿花貌,狐狸眼微微上挑,明明是在嗔怪,不經意間卻流露出一片嫵媚風情。
“是我的錯,辛苦酥酥和樂寶了。”陳炯小心地再次哈熱了手,“酥酥,我扶你去驛站喝杯熱茶。”
“爹爹!”馬車裡傳來一聲清脆悅耳的孩童聲,說話還不太連貫,“樂樂…抱抱。”
“都有都有。”陳炯笑呵呵伸出剛剛哈熱的手,先讓一身素白短襖的女子搭著下了馬車。
眼睛定定的看著她站穩後,又從馬車裡單手抱出一個抱得嚴嚴實實的小糰子,隱約露出的一點瓷白的小臉。
女郎姿態慵懶,伸展了一下胳膊,捶了捶酸楚的腰肢,美目流轉間,媚態十足。
雪地溼滑,她伸手便自然地搭上陳炯的大掌,率先朝著驛站走去。
幾人歇息了一會兒,看著娘倆有些興致缺缺的樣子,陳炯似是想到了什麼,眼睛瞬間明亮,“酥酥,這附近的梅山有許多梅樹,現在正是開花時節,你稍坐一會兒,我去給你摘幾枝梅花。”
蘇酥一向愛美,即使一路風餐露宿,也會搗鼓自己的髮飾衣著。
今日晨起時,陳炯回憶起那年第一次見到蘇酥,一頭未出閣少女的青絲,上面簪著兩朵絨花,讓他一眼便動了心。
蘇酥聽了這話便起了興致,梳了個未嫁少女的髮式,看的陳炯一路都目光灼灼。
現在一聽有梅花,當即便笑的狐狸眼彎彎,似盪漾著陳年美酒,“就你會哄我。”
陳炯哪裡受得了娘子如此示好,臉頰瞬時通紅一片,三兩下安頓好,便快步踏著雪,朝著一旁山頭跑去。
蘇酥看著自己名義上的夫君冒著大雪一路跑遠,點了胭脂的紅唇笑的妖冶。
這個傻子,她都還沒怎麼樣呢,就樂成這樣。
不知看了多久,小丫鬟四喜添了一杯燒棗茯茶遞給她,“小姐,一會兒就到掖州城了,以後我們就一直住在這了?”
“天大地大,只要咱這手藝在,哪裡都是能呆的。”酥酥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狐狸眼笑的彎彎,手指卻輕輕戳了戳穿的厚實的小糰子,“樂寶!”
“小姐多喝些熱茶,奴婢來。”四喜熟練的抱起才一歲半的小姑娘,熟門熟路的找掌櫃要了個房間,給小姑娘換尿溼的褲子。
驛站外,身形高大的男子從高頭大馬利落而下。
他武藝高強,目聰耳明,離得遠也聽得聽出。
適才那鶯囀一般嬌滴滴的聲音,瞬間便讓他耳根一酥。
聽那對話,似乎驛站裡是哪家的小姐?
生平第一次,陸崢對女子產生了興趣。
迫不及待地將馬繩丟給身後隨行,便大步踏入驛站。
簡陋的驛站內,一位素白短襖的女子正坐在廳內的八仙桌前,月華的裙襬盈盈垂地。
聽到腳步聲,那女子抬頭看了一眼門口。
只一眼,陸崢便怔怔愣住。
那姑娘長得極其美豔,勾人的狐狸眼帶著微微驚訝,眼底似閃過一絲驚豔。
她認真打量著自己的身形,又瞧了幾眼自己的肩膀,而後眼神又歸於平靜,繼續低頭執手喝著茶。
紅唇微啟間,舉手投足皆是風情。
好美!像雪山狐妖一般。
陸崢怔愣了片刻才緩過神來,壓著怦然亂竄的心跳,難耐地嚥了下喉嚨,“小二,來些大碗熱茶。”
驛站不大,廳內總共四張八仙桌,他似隨意地坐在了那姑娘身後的桌子上。
背後一尺之隔,就是那位姑娘。
雖然只是轉瞬一眼,陸崢卻看得極為清楚,那妍麗的姑娘梳著未出閣女子的頭髮。
她還沒嫁人!
陸崢心頭微動,嗓子似乎乾的厲害,他一邊大口飲著茶,一邊思索著剛才聽到的對話。
整個掖州城他極為熟悉,他從未見過這個姑娘。
她也許是哪家的小姐,趕著年節去掖州城,大約是要去投奔家中親戚。
聽她和丫鬟的對話,應當還要在掖州城常住些日子。
常住就好,他會有機會與她相識。
不知她是否定親……
“將軍,時間差不多了。”隨從好心低聲提醒。今日可是除夕,若非東邊出了些情況,誰不想窩在自家熱炕上,團團圓圓的。
陸崢眉間一滯,今日這情形,確實不適與這位姑娘攀談相識。
突兀冒犯不說,兄弟們還著急回去過年。
況且,自己也要趕回去見二弟。
算算日子,二弟今日就要帶著弟媳來了。
陸崢大口喝完碗裡滾熱的茯茶,起身便朝著馬兒走去。
馬蹄踏動間,他又回頭看了一眼驛站內動人心魄的姑娘。
夭桃濃李,耀如春華。
***
風雪越下越大,陳炯趕著馬車,總算在天黑前到了掖州城。
陸宅作為將軍府,其實並不大,原本只是三進的院子,後來又並了西邊人家的院子,才擴的大了些。
陳炯看著門前熟悉的劉伯,熱情的招呼著,“劉伯,我回來了!”
“阿炯!回來就好,將軍等你許久了,快帶著夫人進去吧。”劉伯熱情的上前,利落的套著馬車。
“酥酥,咱們到了。”陳炯滿懷期待的領著娘子和女兒下了馬車。
蘇酥裹緊了披風,看著眼前寫著“陸宅”兩個大字的大門,大紅的燈籠和春聯紅的映人。
這就是她以後的家了。
高牆大門內快步走出一人,那人高大偉岸,劍眉星目,行走間俱是凌厲威嚴。
“大哥!”陳炯一看來人,便熱情的抱著懷裡的小糰子大步上前,“我帶著娘子和孩兒回來了。”
陸崢對著許久未見的陳炯朗聲大笑,大掌熟稔地拍在他的肩頭,“一路奔波,你怎的還胖了許多!”
“娘子把我照顧的極好。”陳炯有些羞惱的笑著,側身指著身後的女子,滿眼都是歡喜,“大哥,這便是我娘子。”
陸崢順著他的手指看向後方,唇角的笑意瞬間凝滯。
怎麼是她!
白日驛站裡的那個姑娘!
她,竟然是自己的弟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