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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月色高掛,簷角宮燈在晚風中輕晃,將永樂坊的朱漆雕樑映得流光溢彩。

樓閣間飄蕩著浸了蜜的脂粉香,龜甲紋窗欞透出的暖光裡,隱約可見舞姬們水袖翻飛的剪影。

沿街酒肆傳出銀箸擊盞的脆響,混著醉客們含糊的調笑,在綴滿星子的天幕下織就一張旖旎的網。

宴臻穿著一襲樓蘭國特有的金色舞服,上身只圍著一抹金色裹胸,溝壑深深,香肩瑩潤,腰身裸露,臂韝垂在雙臂。

面紗輕覆,只露出精緻的眉眼,眉如遠山含煙,盈盈似水妙目。

鬢邊斜插金步搖,隨著她款擺腰肢,步搖輕輕搖曳,金光閃動。

手腕和腳踝上,繫著細小的金鈴,走動間,鈴聲清脆悅耳。

鏡心湖上浮著數十盞蓮花燈,隨波流轉間將畫舫的琉璃飛簷映得煌煌如晝。

太子已經談完事,派人傳喚舞樂。

“當心些。”畫舫侍從蹙眉打量她裸露的腰肢,眉心處金箔繪就的花紋在燭火下蜿蜒生光。

宴臻垂首踏入畫舫大廳時,餘光瞥見主位玄色錦袍上若隱若現的雲雷紋,金線在銀燭下泛起冷光。

她隨著絲竹聲旋身,臂間輕紗掃過鎏金香爐,帶起一縷龍涎香的暖霧。

太子撐著頭輕輕揮手,侍從拍了拍手,示意舞姬們可以開始。

絲竹之音響起,宴臻赤裸的腳踝,踩著細碎的步子,翩翩起舞。

她腰肢柔若無骨,隨著聲樂輕輕扭動,每一個轉身都帶著無限的風情。

眼神流轉間,透露出一種難以抗拒的媚態。

宴臻不經意地朝主位看去,瞳孔瞬間一縮。

太子竟是三年前與她在瓊花樓共度春宵之人。

她心下掀起滔天巨浪,慌亂間跳錯了舞步,被絆了有些踉蹌,身旁的舞姬見狀,趕忙扶住她。

樂曲也在此刻戛然而止,一眾舞姬急忙跪伏請罪。

宴臻死死跪拜在地,埋住頭,心跳如鼓,生怕太子認出她來。

那晚漆黑,早上醒來她便趁他未醒就離開了,已經過了幾年,想來應是認不出的。

她倉惶道:“都是奴婢的錯,還請貴人寬恕。”

裴玠執杯的手忽地一頓。

侍從見太子失了興致,對一眾舞姬道:“還不退下。”

聞言,宴臻鬆了一口氣,起身要走。

“等等。”太子淡淡出聲。

宴臻心中一緊,屏住呼吸,她強作鎮定,不敢抬頭,只等著太子的下文。

裴玠的目光壓在她的蝴蝶骨上,目光晦暗。

久久未見太子出聲,宴臻心中忐忑不安。

裴玠聲音淡淡,“抬起頭來。”

宴臻聞言,身體微微顫抖,她緩緩抬起頭,目光與裴玠交匯。

裴玠右腿屈起,一隻手臂隨意地搭在那彎曲的膝蓋上,漫不經心地看著她。

“你叫什麼名字?”

宴臻回道:“回貴人,奴婢叫秦至。”

“秦至。”太子碾著這個名字,主位傳來玉扳指叩擊案几的脆響,每一聲都似敲在她的心上,“哪個秦,哪個至?”

“秦皇掃六合,至威震八方。”宴臻聽見自己嗓音裡藏著細小的顫音。

“你舞藝這般生疏,是如何能登臺表演的?”

宴臻低下頭:“回貴人,奴婢有些暈船,所以才跳錯了,請貴人饒恕。”

玉扳指叩擊聲突然停頓,“永樂坊都這麼苛刻舞姬?”

宴臻連忙跪地,“貴人恕罪,是奴婢不好。”

她膝蓋落地時,金漆碎屑沾上玉白肌膚,泛著淡淡的紅。

主位錦袍下襬忽然無風自動,在她叩首的陰影裡掀起半寸暗潮。

“近身來伺候。”

宴臻聞言,心下一驚,她悄悄抬頭瞧了一眼,只見太子神色淡淡,看不出在想什麼。

她膝行上前時瞥見裴玠袖口露出的半截檀木串珠,她離去那時,曾將這支沾著暖香的珠串悄悄塞回他枕下。

此刻十八顆沉香木珠正隨著他屈指的動作輕輕相碰,發出悶鈍的響。

宴臻跪坐在裴玠身旁,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她想著是不是要剝個橘子,正好瞥見茶杯空了。

“奴婢為您斟茶?”宴臻試探性道。

“嗯。”

越窯秘色瓷觸手生涼,卻壓不住她指尖滾燙。

宴臻垂首,不敢亂看。

她想起坊裡一些姑娘會親自給貴客那般喂茶,只是,她這麼做會不會太猛浪了些?

她盯著裴玠腰間羊脂玉蹀躞帶,薄唇微抿,眼尾沾著金粉,纖長微彎的睫羽如金蝶般撲閃著。

裴玠看著她這副模樣,心中不禁有些好笑。

出身風月的女子,不會服侍人?

欲擒故縱。

“不會?”裴玠淡淡道。

宴臻輕輕端起茶盞,喂到裴玠嘴邊:“貴人,請用茶。”

她手腕微顫,鎏金護甲輕輕擦過他下唇。

裴玠突然想起那夜,這雙手也是這樣抖著解開他腰間蹀躞帶。

他微微抬眼,看著她。

劍眉之下是一雙狹長的桃花眼,似星辰耀眼,卻帶著幽幽侵略的意味。

宴臻被他這一眼給驚了驚,茶湯傾灑的剎那,裴玠腰間玉帶扣濺上水光。

宴臻慌忙用手擦拭,指尖無意蹭過他小腹,她耳尖隱隱發燙。

侍從見狀呵斥道:“大膽!”

宴臻跪伏在地上,顫聲道:“奴婢不是故意的,還請貴人責罰。”

裴玠冷眼瞥了那侍從一眼,侍從臉色一白,連忙跪了下來。

“退下。”

宴臻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正準備起身。

“我讓你走了嗎?”

宴臻剛放鬆的神經再次緊繃起來,她又跪回地上,不敢抬頭看裴玠。

“奴婢手腳蠢笨,伺候不好貴人,不若喚其他人來服侍?”

裴玠聲音低了幾分:“你不願?”

侍從帶人退下的腳步聲漸遠時,裴玠突然傾身逼近,宴臻聽見金步搖鐺琅的細碎聲響,像極三年前羅鮫紗帳裡糾纏的纓絡。

“這般不會伺候人?”低語混著溫熱氣息落在她頸側。

宴臻裸露腰線凝著的香汗,氤開的蘇合香還摻著一縷奶香。

她望著滿地碎瓷裡晃動的燭影,突然想起那夜他也是這般,將支離破碎的詢問揉進她汗溼的鬢髮。

“你既不會,便由我來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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