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箏看著黑色賓利揚長而去，消失在林蔭路的盡頭，放入口袋裡的指尖攥緊，纖細的指骨泛起蒼白。
她猶豫著要不要打車回去。
算了，回去後又要面對陸京舟的陰陽怪氣。
程箏轉身回了電視臺。
霍臺長回頭喊住他：“程箏，你還回電視臺幹嘛，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程箏說：“我忽然想起有個緊急稿子還沒編寫，我先回去加班了。”
程箏離開後，霍臺長嗔怒地瞪了一眼霍明珠：“都是你惹出來的好事！”
霍明珠努了努嘴：“我說錯了嗎，程箏就是沒人要的孤兒，也不知道當年陸爺爺為什麼要和程箏訂娃娃親，她根本配不上表哥。”
霍臺長沒好氣地訓她：“程箏不是普通的孤兒，不準拿她的身世開玩笑。”
“不是普通孤兒？她還有什麼特別的？”
霍臺長拉開車門上車：“你別問了。”
“姑姑，你跟我說嘛。”霍明珠被勾起了好奇心，一直纏著她：“姑姑……姑姑……姑姑……姑姑……”
霍明珠像只小鴿子似的，一路上咕咕咕咕的，霍臺長耳朵都受不了了，加上想減少她對程箏的偏見，還是說了。
“程箏的爸爸是首長，後來出任務遇到意外殉職，她的媽媽收到消息後，受不住刺激，殉情了，陸老爺子和程箏的爺爺是戰友，心疼她，就把她接過來，養在身邊。”
“蔣湘玲嫌棄程箏是累贅，不想養她，好幾次偷偷棄養，有一次，蔣湘玲偷偷把她送回程箏舅舅家，結果那個舅舅不是什麼好東西，偷偷把她賣給人販子。”
“陸老爺子帶著人連續找了一個多月，在B市的農村找到她時，她被關在狗籠裡，渾身髒傷，眼神呆滯，也不知道經歷了什麼，當時她才六歲的小孩子啊，陸老爺子心疼她再受委屈，就把她送出國，等她高三那年才回來。”
霍臺長嘆了一口氣：“如果她父親還活著，程箏還是備受寵愛的首長女兒，誰敢讓她受委屈，可惜了。”
“程首長是為國捐軀的英雄，她是烈士的女兒，不是什麼普通的孤兒，以後看到她，嘴巴給我放乾淨點。”
霍明珠不知道程箏的身世那麼坎坷，大家都說她有福氣，一個孤兒，能嫁給陸京舟，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什麼飛上枝頭變鳳凰，爺爺是軍人，爸爸是首長，人家本來就是鳳凰。
蔣湘玲也真不是人，心眼比屁眼還小，家裡那麼有錢，連六歲的小孩都容不下。
想起剛才對程箏的態度，霍明珠低著頭，有些內疚：“她……還挺可憐的，剛才我是不是太過分了……”
“你還知道過分，誰讓你別亂說話的，現在知道錯了吧……”
霍明珠作為家裡最小的孩子，從小被驕縱慣了，沒大沒小的，就該好好管教，一路上霍臺長都在絮絮叨叨地訓她。
霍明珠自知有錯，對姑姑的訓斥左耳進右耳出，拿著手機點開程箏的微信頭像。
程箏重新回到辦公室，同事們都下班了，整個辦公區域只剩下她一人。
她坐電腦前，眼睛盯著屏幕，但滿腦子想的是剛才和陸京舟的爭吵。
手機彈出霍明珠的微信消息，她點開一看，對方已經撤回了。
聊天窗口一直顯示著‘對方正在輸入中’中，兩分鐘過去了，還是沒有發一條消息過來。
程箏不知道她在幹嘛，熄滅屏幕，把手機放到一邊。
……
第二天早上，霍明珠踩點上班，成功在8點59分的時候刷上卡。
霍明珠的工位和程箏的工位緊挨在一起。
她扭捏著身體坐到辦公椅上， 眼睛碌碌地看著程箏。
程箏正在整理前天採訪的稿子，察覺旁人的視線，沒有理睬，依舊在處理手頭上的事情。
直到一個小身板拿著錄音筆湊過來：“怎麼整理錄音筆的內容？”
程箏放下手上的工作 ，態度並沒有因為昨天晚上的事情有任何變化，像對待一個普通的實習生一樣，詳細地教怎麼提取信息，學著寫初稿。
程箏播放了一小段錄音作為示範，講完一遍後，詢問：“聽懂了嗎？”
“聽不懂，你會不會教啊。”霍明珠哼哼唧唧的：“你是不是沒用心教，再教一遍。”
程箏耐著性子又講了一遍，霍明珠依舊剛才那句話，聽不懂！
程箏自認為自己教的很認真，內容很簡單，正常本科畢業、智力正常的人都能理解。
程箏開始了第三遍教學，霍明珠眼睛巴巴地盯著她的臉，魂都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
講完，程箏問：“這次聽懂了吧？”
霍明珠回過神，巴巴地說：“還是不懂，再講一遍吧。”
程箏手頭上還有很多工作，實在沒時間陪著她耗，淡淡道：“你學著理解一下吧。”
說完，程箏就不打算再理她。
霍明珠：“我都說不懂了，你再講第四遍。”
程箏回頭：“聽不懂就去翻翻新華字典。”
霍明珠被內涵到，氣得跳腳：“你罵我是笨蛋，信不信我立馬跟臺長告狀，說你職場霸凌。”
“隨便你。”
程箏不再搭理她，拿起杯子，準備去茶水間倒杯水。
“喂，你等一下。”
霍明珠從座位底下拿出一個愛馬仕包包：“新款，剛到手，我都不捨得用，送給你，你就當我昨晚我大小腦出問題，得了精神病，你大人有大量，忘了我說的話吧。”
程箏依舊是一臉淡漠，沒有太大的反應。
霍明珠等了幾秒，見她沒有伸手接的意思：“你什麼意思，我都送你愛馬仕了，你還想怎樣？要不要這麼小氣。”
程箏看著她：“一句小小的愛馬仕就能磨平所有的傷害嗎？昨晚你也是故意的，不是嗎？”
憑什麼她要逆來順受。
她還沒點人格尊嚴了？
她SM？喜歡嫁給陸京舟承受冷暴力？被人辱罵還要大方原諒？
人人都羨慕她，陸老太爺和她爺爺是戰友，憑著兩個老人家的關係，從小訂了娃娃親，佔了先機，不然以她父母雙亡，一個孤兒的身份，根本進不了陸家的門檻，更別說嫁給陸京舟，成為陸家的少奶奶。
小時候，她也是無憂無慮，被父母寵著的小心肝。
能在大院裡肆意快活，過著幸福的童年。
白天的時候，媽媽會親手教她畫畫，輔導功課，爸爸下班時，會帶著她在大院裡練拳，站軍姿，偷偷帶著她跑到後山偷吃草莓冰淇淋。
放假無聊時就跟著爸爸去部隊，被一群軍人叔叔團寵著，每天享不盡的寵愛。
她是被愛意包圍的小公主，可以哭鬧，可以撒潑打滾，不高興時耍耍小脾氣。
陸京舟從小就是混魔王，嘴巴又刻薄，她小時候是個吃貨，長得肉嘟嘟的，他第一次在大院看到她的時候，就取笑她：“好肥美的肉墩，長得跟窩瓜似的。”
她有可愛的小名叫團團，才不是什麼窩瓜。
她那時候被很多人愛著，脾氣難免有些驕縱，不喜歡這個外號，就跑到陸爺爺面前假哭告狀，陸爺爺疼她，立馬拿著雞毛撣子賞陸京舟一頓“藤條燜豬肉”。
但是陸京舟依舊死性不改，每次來大院玩，就愛喊她窩瓜，因此，她從小就討厭窩瓜。
爸爸去世後，她的人生髮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一下子失去父母，被陸爺爺帶回家安定沒幾天，又被蔣湘玲丟出去，最後被賣給人販子。
沒有人知道，她被拐賣的那段時間，被關暗無天日的地下室、一堆跳蚤的狗籠裡，還要面對狠毒噁心的人販子，還經歷這輩子都不想回憶的痛苦。
短短的一個月，從一個白白嫩嫩的小公主，變成面黃肌瘦，髒兮兮的小乞丐。
在經歷那場變故後，留下了嚴重的心理問題，內向膽怯，不敢哭鬧，害怕被再度被人賣了。
二十多年來，過得小心翼翼，不敢哭，不敢鬧，不敢有任何委屈。
因為她知道，這世界上，愛她哄她的人，都死了！
霍明珠手上的錄音筆都快摳出一個洞，扭扭捏捏道：“你到底想怎樣，我也辱罵我，我不還口，行不？”
程箏覺得霍明珠莫名其妙的。
她沒搭腔，徑直走去茶水室。
“你理理我啊，這樣搞得我沒法問下一個問題了。”
霍明珠追上去，湊在她耳邊叭叭的嚷道：“我表哥很明顯不愛你，你很愛他嗎？”
“不說話是默認？我表哥天天花天酒地，你還愛他，難不成你是戀愛腦祖奶奶王寶釧？”
“我很好奇你是為什麼會愛上他的，婚後我表哥那麼厭惡你，你不可能對他產生感情，難不成婚前你們談過戀愛嗎？”
程箏繼續往前走：“個人私事，無可奉告。”
霍明珠：“……”
她小聲嘟囔：“比蚌精還難撬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