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和林風走進了隔壁的監控室。監控畫面清晰地顯示著審訊室內的情況。
很快，兩名看起來精幹但眼神銳利的呂州市紀委工作人員走進了審訊室。
他們沒有像李牧那樣講政策、擺道理，而是直接開始了高強度的疲勞審訊，也就是俗稱的“熬審”。
一個人負責主問。
問題簡單直接，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個核心點，語氣嚴厲，不給張華強任何喘息的機會。
另一個人則在旁邊不斷地敲擊桌子、製造噪音，或者突然大聲呵斥，進行精神上的壓迫。
審訊室的燈光似乎也調得更亮了，刺得人睜不開眼。
他們不允許張華強閉眼，更不允許他睡覺。
一旦張華強顯露出疲態，或者試圖趴在桌上，立刻就會被粗暴地叫醒或拉起來。
“張華強！看著我！錢哪來的？說！”
“別裝死！誰給你送的？名單寫出來！”
“是不是XXX副市長讓你乾的？說實話！”
“你的保護傘是誰？不交代清楚，別想好過！”
這種審訊方式，早已被明令禁止，是典型的違規操作。
它通過剝奪睡眠、施加精神壓力來摧垮人的意志，逼迫其做出供述。
這種方式下得到的口供，其真實性和合法性都要打上大大的問號。
林風的眉頭緊緊鎖了起來，眼中閃過一絲怒意。
李牧站在監控屏幕前，臉色鐵青，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
他能清晰地看到張華強在那種高壓下迅速崩潰的過程，眼神越來越渙散，身體搖搖欲墜，嘴裡開始發出無意識的呻吟。
這種狀態下，就算張華強想說什麼，也說不出來什麼了。
眼看呂州市紀委的同志想要給張華強施展大記憶恢復術。
但是李牧沒有立刻衝進去制止。
他不是認同這種做法，而是在這一刻，他敏銳地嗅到了一絲極其反常的氣息。
為什麼呂州市紀委的人敢如此明目張膽地使用違規手段？
尤其是在中央巡視組已經接手案件，並且他和林風就在隔壁監控室看著的情況下？
他們不怕被追責嗎？除非……他們得到了某種默許。
或者說，他們這樣做，正是某些人希望看到的！
誰希望看到張華強被用這種方式迅速“交代”？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張華強是沙瑞金提拔起來的人，是標準的“沙家幫”成員。
現在他出了事，對於沙瑞金來說，無疑是一個亟待處理的“負資產”。
如果能讓他迅速“認罪”，並且把問題牢牢鎖定在他個人層面，不再向上牽連，無疑是對沙瑞金最有利的局面。
而這種違規的“熬審”，恰恰最容易得到這樣的“結果”。
被審訊者為了儘快擺脫痛苦，往往會按照審訊者的暗示或誘導，做出“符合要求”的供述。
“他們……這是在替某些人‘清理門戶’，並且試圖主導供述的方向。”
李牧的聲音低沉而冰冷，他轉頭看向林風，眼神中充滿了凝重。
“看來，張華強這顆棋子，已經被徹底拋棄了。”
被自己的陣營拋棄了！
林風瞬間明白了李牧的意思，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
難怪交接如此順利，難怪田國富不再過問，難怪呂州市紀委敢用違規手段。
原來這一切都是一場心照不宣的表演！
他們就是要用這種方式，迅速“解決”張華強這個麻煩。
同時將巡視組的調查框定在一個“安全”的範圍內！
這手段，不可謂不高明，也不可謂不狠辣！
但是，為什麼又要故意展現給李牧副組長看這一幕呢？
林風腦海中有一個可怕的想法出現。
難道說這是一種示威嗎？
向巡視組示威嗎？
難道這漢東真的沒有王法，沙瑞金竟然猖狂至此？
真以為漢東就是他一個人的天下了！
“沙書記……真的會這樣做嗎？”
林風還是有些難以置信。那位看似剛正不阿、銳意改革的省委書記。
會默許甚至授意用這種方式處理自己提拔起來的幹部？
“是不是他親自授意不好說。”
李牧搖搖頭。
“但至少，他手下的人，或者說，那些揣摩上意的人，正在這樣做。”
“而且，田國富書記那邊……恐怕也是樂見其成。”
“畢竟，案子在我們手裡查，如果查得太深，牽扯太廣，對整個漢東官場都不是好事。”
“現在這樣，速戰速決，把問題控制在呂州，控制在張華強個人，似乎是各方都能接受的‘最優解’。”
“最優解？”
林風冷笑一聲。
“用違規的手段製造出來的‘解’，也配叫最優？”
或許去年他們就是這樣逼迫自己的老師孫連城的。
一想到這裡，林風就氣不打一處來。
李牧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
“小林，這就是政治。”
李牧對林風的印象還不錯，再加上自己也快退休了。
所以說對林風說的都是一些掏心窩子的話。
“有時候，真相和正義，會被所謂的‘大局’和‘穩定’所犧牲。”
“但我們是巡視組，我們不能接受這樣的‘最優解’！”
“他們越是想掩蓋，就說明背後隱藏的問題越大！”
“他們越是想控制方向，我們就越要打破這個框框！”
看著監控畫面裡已經瀕臨崩潰的張華強，林風的心情無比沉重。
這不僅僅是一個貪官的落馬，更是一場殘酷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好在李牧副組長跟周海濤組長一樣，都是從事紀檢工作多年。
心中充滿正義感之人。
要不然中央也不會指派李牧擔任漢東省這種經濟大省的巡視組副組長。
“李組長，我們現在怎麼辦？”
林風問道。
李牧目光堅定。
“第一，立刻叫停這種違規審訊，把人帶回我們巡視組的駐地，確保他人身安全和基本權利。”
“第二，將這裡的情況，原原本本地向周組長彙報。”
“第三，我們需要改變策略，既然有人想讓他閉嘴或者按‘劇本’說話。”
“那我們就得想辦法，讓他說出別人不想讓他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