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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姜時願的情緒漸漸平復,睫毛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珠,鼻尖微微泛紅。沈淮序沒再耽擱,方向盤向左一打,車身利落地調轉方向,駛離滑雪場。窗外雪景飛速後退,輪胎碾過積雪發出細微的咯吱聲。

車子駛上高架橋時,姜時願才注意到這是回市區的方向。她攥著安全帶,嗓子還帶著哭過後的微啞:”沈先生,我們去哪?”聲音軟軟的,像只淋了雨的小貓。

恰逢紅燈,沈淮序轉頭看她。小姑娘眼睛紅得像兔子,鼻頭也紅,嘴唇無意識微微嘟著,整個人縮在寬大的羽絨服裡,看起來可憐又可愛。他忽然輕笑出聲:”去吃飯,好好犒勞一下傷員。”尾音上揚,帶著顯而易見的愉悅。

那聲輕笑被姜時願敏銳地捕捉到。她頓時鼓起臉頰——這人肯定在笑話她哭啞的嗓子!她不自在地別過臉,卻沒發現這個賭氣的小動作讓嘴角不自覺撅得更高。

沈淮序餘光瞥見她生動的表情,眼底笑意更深。這姑娘的心思全寫在臉上,根本不用猜。他搖搖頭,修長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敲兩下。

車廂裡一時安靜下來。姜時願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色,思緒卻飄回方才那個擁抱。他懷裡的溫度,輕拍她後背的力道,還有那句”在我面前可以哭”——這些畫面在腦海裡揮之不去。她悄悄用餘光打量駕駛座上的男人,他側臉線條分明,下頜線像是工筆畫勾勒出來的。

“喜歡一個人…應該是什麼樣的呢?”她在心裡默默問自己。從小到大被誇”乖巧懂事”,卻沒人教過她如何分辨心動。他抱她,安慰她,可這到底算什麼呢?要是直接問…萬一會錯意該多尷尬?可萬一…

“到了。”

沈淮序的聲音打斷她的胡思亂想。姜時願這才發現車子停在一家古色古香的院落前,硃紅色大門上懸著”四季銅鍋”的匾額,簷下燈籠在暮色中泛著暖光。

“這是…?”

“老北京銅火鍋。”他繞到副駕駛幫她開門,”他們家的麻醬是一絕。”說著很自然地伸手,卻在即將碰到她胳膊時頓了頓,改成虛扶的姿勢,”小心膝蓋。”

姜時願耳尖一熱。他這份體貼讓她心頭又泛起那種酸酸漲漲的感覺。剛要道謝,肚子卻突然”咕”地一聲——

兩人同時愣住。

沈淮序挑眉看她,姜時願瞬間從臉紅到脖子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卻聽見頭頂傳來一聲輕笑:”看來傷員餓壞了。”語氣裡滿是揶揄,卻溫柔得不可思議。

硃紅色大門在身後無聲合攏,將冬夜的寒意隔絕在外。撲面而來的暖氣中裹挾著芝麻醬的醇厚香氣,姜時願跟在沈淮序身後半步,看著他挺拔的背影在人群中自然分開一條通道,像一柄出鞘的利劍,卻又溫柔地為她闢出一方天地。

老榆木椅子隨著落座發出細微的聲響,銅鍋在桌心咕嘟咕嘟冒著白氣。姜時願被暖氣燻得鼻尖滲出細密的汗珠,起身脫大衣時,淺咖色毛衣隨著動作掀起一角,露出一截瓷白的腰線。她剛要伸手去夠牆邊的衣架,沈淮序已經起身,手掌向上攤開在她面前,腕間的百達翡麗在燈光下泛著低調的光澤。

“給我。”他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拒絕的篤定。

姜時願遞過大衣時,聞到袖口殘留的雪松氣息,那是他慣用的古龍水味道。看著他踮腳掛衣服時繃直的背部線條,忽然注意到他今天穿了件灰藍色高領毛衣,羊絨質地襯得他脖頸修長如鶴,在暖黃燈光下格外矜貴。

落座後,沈淮序骨節分明的手指將燙金菜單推到她面前,動作熟稔得彷彿已經重複過千百次。

“沈先生喜歡牛肉還是羊肉?”她低頭翻看菜單,耳垂悄悄泛起粉色,”我…可以吃點辣嗎?”

瓷碗相碰的清脆聲響裡,沈淮序正用開水燙餐具。氤氳水汽中他的眉目如遠山般深邃:”牛肉。”頓了頓,又補充道:”嗓子還沒好,忌辛辣。”說著把燙好的青瓷小碗推到她面前,碗沿上描著淡青色的纏枝紋。

姜時願鼓了鼓腮幫,鋼筆尖在菜單上洩憤似的戳出幾個小點。

“在心裡罵我?”沈淮序突然抬眼,鏡片後的目光犀利如鷹隼。

鋼筆尖在紙上洇開一小片墨漬。姜時願慌忙合上燙金菜單,羊皮封面發出清脆的”啪”聲:”點好了。”這人怕不是會讀心術?

沈淮序執起白瓷茶壺,琥珀色的茶湯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注入她面前的茶杯。他斟茶時袖口微微上滑,露出腕間白皙的腕骨,聲音裡帶著顯而易見的笑意:”辛苦我們小姜同志了。”

“噗——”姜時願沒忍住笑出聲,方才那點小鬱悶瞬間消散在氤氳茶香裡。

銅鍋沸騰的咕嘟聲像首歡快的圓舞曲。沈淮序隔著嫋嫋白霧佈菜,修長的手指執筷的樣子像是在完成某種藝術創作。上等的雪花牛肉在滾湯裡蜷縮成雲朵的形狀,被他用烏木公筷夾到她碗裡時,肌理間還掛著晶瑩的油花。

“沈先生過年都忙些什麼?”姜時願小心吹著蘸滿麻醬的肉片問道。

沈淮序正在調第二碗蘸料,聞言手腕幾不可察地頓了頓:”初一陪老太太燒頭香。”芝麻醬沿著青花瓷碗邊劃出完美的漩渦,”之後就是些無聊的應酬。”說著把調好的蘸料推過來,”試試這個,加了現磨的韭花醬。”

肉片裹著醬料入口的瞬間,姜時願眼睛倏地亮了。和牛的奶香混著芝麻醬的醇厚,舌尖還跳躍著韭花特有的辛香。”太好吃了!”她含糊不清地讚歎,嘴角不小心沾了點兒醬汁。

沈淮序抽了張印花紙巾遞過去,目光落在她發頂翹起的一小撮呆毛上:”慢些。”頓了頓,狀似不經意道:”廣濟寺的臘梅該開了。”

“就是香火很盛的那個古剎?”姜時願眼睛亮得像盛滿了星星,”我還沒見過真正的寺廟呢。”

窗外北風捲著枯枝輕叩窗欞,銅鍋蒸騰的熱氣在玻璃上凝成水珠。沈淮序看著她被熱氣燻得泛紅的臉頰,聲音不自覺地放柔:”明日帶你去?”

“好呀!”她答得飛快,像是生怕他反悔,眼角眉梢都漾著歡喜。

玻璃杯上的水珠滑落到桌布上,暈開深色的圓。姜時願忽然意識到,這頓飯像一場精心設計的儀式——他帶她走過的每段路,嘗過的每道菜,甚至此刻隔著火鍋的對視,都在悄無聲息地改寫她記憶的經緯度。

經年之後,當姜時願在異國的聖誕燈影裡獨坐,總會想起這個霧氣朦朧的夜晚。銅鍋邊緣咕嘟的氣泡,窗外呼嘯的風聲,還有對面那人被熱氣模糊的溫柔輪廓。那時她才懂得,最動人的年味,不過是有人記得你所有細微的喜好,會在你說”好吃”時,悄悄把最嫩的肉片都夾到你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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