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溪走出雕花木門。
顧懷安就在門口守著。
他身形挺拔，卻微微低著頭，像是在等待主人的吩咐。
顧溪笑容燦爛，語氣輕柔卻帶著試探：“大哥，你說，由你來執行家法如何？”
顧懷安眼中含笑，抬手揉了揉顧溪的發頂：“只要妹妹喜歡，大哥做什麼都可以。”
顧溪目光從顧懷安臉上掃過，眼神得意。
“我就知道大哥最疼我。”
話落，她滿意地轉身，朝院中款款走去。
顧懷安緊隨其後，始終保持著半步的距離，沒有半分逾越。
一行人朝著大門口行進。
顧溪的繡花鞋輕輕踩在青石板路上，發出細微的“嗒嗒”聲，在寂靜深夜顯得格外清晰。
路過書房時，眾人默契地放輕腳步。
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如同條件反射一般。
在平陽侯府，顧準便是天。
顧準每日寅時便要上朝，因此府中上下皆知，除非天大的事，否則絕不可打擾他休息。
今晚或許是動靜太大。
又或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書房燈忽然亮了。
門被推開，顧準披著外袍，一邊繫著領口的扣子，一邊走了出來。
他的臉色陰沉，語氣不耐：“大晚上的不睡覺，都在鬧什麼？”
顧溪見狀，立即上前一步，語氣恭敬又急切：
“父親，聽下人說，妹妹被譽王府退回來了，嫁妝都抬到門口了。”
她特意加重“退回來”三個字，眼底狡黠一閃而過，臉上卻多出幾分擔憂。
顧準眉頭微皺，眼中沒有半分波瀾。
對他而言，一個無法為平陽侯府帶來利益的女兒，生死去留都無關緊要。
他淡淡地揮了揮手，語氣冷漠：“讓你母親處理便是。”
說完，他轉身便要回房，好像顧錦年不過是一隻微不足道的螻蟻。
就在他踏入門檻的瞬間，又回頭瞥顧溪一眼，“動靜小一些。”
到底是自己疼愛的女兒，他的語氣也緩和不少。
得到父親的首肯，顧溪欲言又止，心裡卻十分高興。
“……是，父親。”
她恭敬地應聲，便繼續朝門口走去。
顧懷安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顧準的背影上，欲言又止。
顧準似是沒注意到他這個兒子的存在，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顧懷安雙拳緊握垂在身側，眼神晦暗不明。
他不是顧準唯一的兒子。
顧準還有兩房妾室，沈姨娘和鍾姨娘，她們都有兒子。
沈姨娘育有一子一女，她的兒子顧懷瑾與顧懷安同歲，都是十七歲。
鍾姨娘則有一對龍鳳胎，今年剛滿八歲，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
父親比較偏愛這對龍鳳雙胎。
秦氏膝下無子，他必須討好嫡母和顧溪，才能在這府中謀得一席之地。
秦氏出身顯赫，孃家父親和哥哥都是當朝重臣。
將來過繼任何一個庶子都可以承襲爵位。
這對顧懷安來說，是改變命運的唯一機會。
這時，崔嬤嬤來到顧溪身邊，輕聲稟報。
“大小姐……門房小六和四強子被殺了……”
話音未落，書房那扇還未關緊的房門猛地被推開。
顧準一個箭步邁出門檻，眼中殺意凜然，徑直朝大門口走去，每一步都帶著雷霆之勢。
見父親出來，顧溪眼中笑意立刻轉為擔憂，乖乖跟在他身後。
不知死活的顧錦年。
不管門房是怎麼死的，這件事，只能由她擔著。
父親身為皇城司總都統，掌管京城治安。
怎能容忍府邸門房被殺這種事？
更何況，天子腳下，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引來滔天巨浪。
顧錦年，必死無疑。
顧懷安快步跟上，瞥到顧錦年後，他便站在大門內再無動作。
顧溪一行人走到門口，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立於門前的顧錦年。
她身著大紅喜服，眉心鈿妝與紅唇相映，襯得那張巴掌大的小臉更加瑩白如玉。
即便是在這樣的情境下，她依舊美得驚心動魄。
見到這張臉，顧溪心中的怒火瞬間燃起，恨不得立刻撕爛它。
她今日一身淺粉色衣裙，模樣清純可人。
而顧錦年一身妖豔大紅色，看起來更加耀眼奪目。
兩相比較，顧溪在顧錦年面前就顯得遜色許多。
顧溪狠瞪顧錦年一眼，心中暗罵：“賤人！”
感受到身旁的芷蘭拉了拉她的袖子。
她才收回視線，瞥一眼地上死不瞑目的屍體。
顧溪瞳孔驟縮，竟然無端與花嬤嬤和翠玉的臉重疊。
嚇得她倒退一步，險些摔倒。
還好身後的芷蘭及時扶住了她。
再抬眸時，顧溪眼中已閃著淚光。
她的目光掃向站在顧錦年身旁的裴昱珩，因對方站在陰影裡，未能看清他的面容。
“妹妹，這是怎麼回事？”
顧溪哽咽著開口。
“為什麼發這麼大的火？”
“小六和四強子都是府裡的家生子…”
“雖是下人…”
“你也不能…讓你的…”
她頓了頓。
沒有直接說出“男人”二字。
反而更增添了幾分委屈。
“…動手殺了他們…”
顧溪這番話，將關心下人的好主子演的十成十。
這話說的模稜兩可。
顧錦年剛被譽王府退回，就將野男人帶回府。
自尋死路！
只要她稍加引導，明天會傳成什麼樣，她說了算！
顧準踏蹲下身，仔細查看了兩個門房的傷口。
一簪封喉，乾淨利落。
顯然沒給他們反應的機會。
這件事兒。
不是錦丫頭做的。
她沒這個本事。
顧準雙眼危險地眯起，目光如刀般掃向顧錦年身旁的裴昱珩。
這件事，與這個男人，絕對脫不了干係。
“大膽逆女！”
顧準猛地一震，厲聲大喝。
“竟敢在我平陽侯府撒野！來人，將他們押往皇城司，聽候發落！”
隨著一聲令下，府中的護衛迅速行動，顧錦年和裴昱珩團團圍住。
裴昱珩偏頭玩味地看向顧錦年。
此刻，他終於明白她之前那句“他們兩個是你殺的”，這句話背後的深意。
他微微低頭，嘴角扯出一抹無奈的笑意，“顧二小姐，你可得幫我跟顧侯解釋清楚，那兩條人命可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顧錦年聞言，眉梢輕挑，似笑非笑的回看裴昱珩。
那表情似是在說，平陽侯府的熱鬧可沒那麼好看。
她隨即轉頭看向顧準，眼裡閃著淚花，“父親，您錯怪女兒了，這件事跟我沒關係。”
站在裴昱珩身側的凌風，目光在顧錦年臉上停留一瞬，便迅速收回視線。
這顧二小姐是唱戲的吧？！
他忍不住瞥了一眼自家王爺，他家王爺這次怕是也被算計進去了。
顧準看著顧錦年的模樣，似乎與記憶中那張溫婉的臉重疊，讓他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沉沉地落在顧錦年身上，“此事非同小可，事關皇城安危，莫怪為父不念父女之情。”
他眼底閃過複雜的神色，似是在權衡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