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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沈案首留步”,一老头突然从拐角窜出,黝黑的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大人已经吩咐用马车送你回村。”

沈时砚譬见角门处停着一辆马车,温声到:“学生习惯走路,不必劳烦诸位。”说着越过老头直往门外走去。

目视着沈时砚退了出去,周主事摩挲着桌上的茶盏,忽然从怀中抽出一封信趁着烛火点燃,青烟飘起时,县令隐约瞧见信上写着极小的“沈”字。

“大人为何如此……”县令的绿袍下摆扫过青砖,沾了点点灰尘。

“你可知上月工部急报?”周主事从袖中抖出一张泛黄的邸报:“黄河桃花汛冲垮了三处新建的河堤,耗了两百两银子夯的土堤,还不如沈时砚提出的竹笼顶事”。

县令忍不住曲身凑近细看,只见邸报边批着几个朱红小字:“竹工可效仿”那字迹刚劲有力,竟是当朝首辅的笔迹。

“你可知道如今白鹭书院的山长,他乃当今首辅的亲传学生。”周主事一并将手中的邸报点燃。

“大人,下官愚钝。”县令的喉咙上下滚动:“那小子不过是改良了农具,何需……”

“改良?”周主事突然掀开墙角的苫布,露出几个沾着泥沙的竹笼,笼中碎石棱角分明,细看竟用茱萸汁涂染过,“这是沈家辣酱坊的秘法——茱萸防腐,可防止竹笼三年不蛀。”

烛火爆了个灯花,映得竹笼上的绳结忽明忽暗。县令认出这是水手惯用的渔人结,却不知沈时砚怎会用此结。

“昨日驿站送来急件。”周主事从蹀躞带上解下个皮囊,倒出把混着砂金的河泥:“沈小子那套曲辕犁,在城府里半日就足足耕地四亩。”

县令的冷汗渗进后领。他忽然明白,那日沈时砚在治水时,为何特意在商船航道处多点朱砂——想来这少年早算准了漕运改道的利处。

“首辅要的是治河能臣,不是八股呆子。”周主事用脚碾碎砂金,“今年殿试策论题,是圣上亲拟的’漕运新策’。”

县令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沈时砚改良曲辕犁时,曾无意间说过:“水路如犁沟,理当先疏后堵。”

“下官这就去提点沈童生……”

“蠢材!”周主事将茶盏重重磕在案上,“陆山长最恶关节之徒。你且看他之后……”

沈时砚踩着最后一缕霞光推开木门时,灶房飘出的炊烟正裹着辣酱香味。墙边新栽的野菊随着微风摇曳着,是他上回从后山移来的。

沈母端着陶盆从灶房探出头,发间还别着一朵不知名的鹅黄色的野花,一眼便是小弟时流的主意:“阿砚回来得正巧,今儿腊肉蒸得透。”渊哥儿正蹲在屋檐下择菜,闻言噗嗤一笑:“那大哥准是闻着味了,掐着时辰回来的。”

堂屋里油灯刚点上,沈时砚将布包放在木桌上。

四岁的沈时松正踮脚够柜顶的陶罐,顺手将人抱下来,指尖触到布包里硬挺的信封边角。帘哗啦一响,沈爷爷扛着锄头进来,裤脚还沾着新翻的泥。

“你今日去县里头……”沈爷爷卸下锄头时顿了顿。沈时砚解开蓝色布包推过去:“铁匠铺分的十六两。”又将信笺轻放桌面,“还有这个。”

沈时流凑过来要摸信笺,被沈母用锅铲虚点着手背:“皮猴子,仔细些!”沈时砚望着白鹭书院的朱印,温声道:“今日在县衙,遇到了工部主事,给了这白鹭书院的荐书,府试后若中了,孙儿想前往府城求学。”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沈爷爷摩挲着信笺上凸起的纹路:“白鹭书院倒是听说过……”话未说完,沈时流急道:“大哥若去府城,那岂不是不能日日回家了?”

“我打听了,书院每月都有四天月假,落霞县距离府城大约六百多里,走水路只需三个多时辰。沈时砚碗递给弟弟。心想这距离在现代不过高铁一个小时,如今却要半日路程。

“乖孙,你若是去书院没人照顾可咋办?不如让你娘跟着去?”沈奶奶攥着孙儿衣袖不肯放

“奶奶,白鹭书院有统一的学舍, 月假才可外出,非本院学子是不可进书院的。”孙儿前世……咳,先前在县里的书院不也是自己料理?”

沈时砚笑着替祖母拢好灰白鬓发,险些将”前世住校”说漏嘴。余光瞥见父亲正擦拭着犁头,木柄上还沾着春耕时的泥印。

沈父哼道:“咱家也不是富贵人家,阿砚也不是少爷。”转头却又说道:“府试我陪你一道去。”

沈母笑着戳穿沈父道:“其实就你最不放心阿砚。”

屋外的蝈蝈声混着蛙鸣声穿过围墙,“府试要明年二月。”沈时砚说着,目光扫过墙角堆放的农具,眼前这些浸透祖辈血汗的农具,在摇曳烛火中投下细长的影

次日天刚亮,薄雾还缠着屋外的竹林,沈时砚便跟着沈爷爷下地,刚翻新的泥土还带着泥腥味。

春寒料峭,他弯腰抓了把黑土,指尖捻开土块细看墒情,“爷爷,孙儿想试试育苗移栽”

“移栽?”老人布满沟壑的脸满是疑惑:“稻种撒进田里便是祖祖辈辈的种法。”

“您看这稻种。”沈时砚从布袋倒出浸胀的谷粒,“若直接撒种,出苗疏密不均。若先在苗床育苗,待三叶期再分株移栽……”见沈爷爷仍茫然,他改口道:“就像咱家移栽菜苗,挑壮实的苗子种。”

沈爷爷蹲身摩挲着田埂,掌心老茧刮过田埂上野草:“要不拿三亩试试?”

第二日晨雾散尽时,沈家男丁已在田里筑起了苗床。沈时砚将浸好的稻种均匀洒在沃土上,动作熟稔得仿佛做过千百回——事实上,在祖父家时,他最爱的便是和祖父一起下地干活。

“砚小子这架势,一点都不像个读书人,反倒是像庄稼老把式。”路过的沈水生拄着钉耙打趣,眼底却闪着疑虑。几个老农围在田埂指指点点,议论声随晨风飘来:“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

沈时砚恍若未闻,仔细将芦苇帘盖在苗床上。这些质疑与前世他成为学院教授时遭遇的嘲笑何其相似,只是如今他掌心也磨出了薄茧,指尖泥土的温度真实得让人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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