锤石文学
一个专业的小说推荐网站

第20章

季屿白盯着屏幕沉默了很久,指尖在相册边缘轻轻摩挲。

“很有力量的作品。”

他将手机递回,目光仍停在她指尖。

“尤其是光影的处理,像困在暗房里的灵魂在呼救。”

柏清浅收回手机,胸口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

已经很久没有人评价过她的画了,久到她几乎忘记被人看见是什么感觉。

“Cielo,”季屿白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她点点头。

“在浴室里,当你…做那件事的时候,最后一刻你在想什么?”

柏清浅的呼吸停滞了一秒。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温水逐渐变冷,血色在水中扩散,意识开始模糊…

然后是一阵尖锐的疼痛,接着是黑暗。

“我后悔了。”

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刀割下去的那一刻,我突然…害怕了。”

季屿白的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没料到这个回答。

“害怕死亡?”

“不。”柏清浅摇头,”害怕…就这样消失,没有人会记得我。”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紧闭已久的心门。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顺着脸颊滚落。她急忙用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

季屿白静静地递过一盒纸巾,没有说那些空洞的安慰话。

等她的抽泣渐渐平息,他才开口:

“Cielo,你知道吗?几乎所有自杀未遂的人都在最后一刻后悔了。

这不是软弱,而是生存本能——证明你内心深处仍然想活。”

柏清浅抬起泪眼看他,”那为什么…我还是想死?”

“因为痛苦超过了恐惧。”

季屿白的声音很温和。

“而我们的工作就是减轻那份痛苦,直到恐惧能够完成它的使命——保护你活下去。”

离开办公室时,柏清浅感到一种奇怪的轻松,卸下了长久以来背负的某种重担。

走廊的窗户映出她的倒影——瘦削、苍白,但眼睛不再那么空洞了。

接下来的两周,柏清浅按时参加每次治疗。

有时他们谈论艺术,有时谈论伦敦的天气,偶尔也会触及那些深埋的创伤。

季屿白从不强迫她开口,但他的每个问题都像精准的手术刀,一点点剖开她结痂的伤口,让脓血流出来。

第十五天,Williams医生终于签署了她的出院许可。

“你的生理指标已经稳定,可以回家休养了。”

她说,”但必须继续门诊治疗,每周至少两次。”

柏清浅点点头。

她穿着自己的衣服——一件宽松的灰色毛衣和黑色牛仔裤——站在病房中央,突然不知该去哪里。

公寓?

那里有太多不好的回忆。

咖啡馆?

她还没准备好面对人群。

“有人来接你吗?”Williams医生问。

柏清浅摇头。

她的手机通讯录里几乎没有联系人,最近的通话记录除了医院就是外卖。

“季医生说他下班后可以送你回去。”

Williams医生补充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柏清浅愣了一下。

这超出了医患关系的范畴,但她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个提议。

“好的,谢谢。”

下午五点,季屿白出现在病房门口。

他换下了白大褂,穿着深色风衣,手里拿着车钥匙。

“准备好了吗?”

他问,语气自然得像在问一个老朋友。

柏清浅拎着小小的行李袋,里面装着她的病历和几件换洗衣物。

跟在他身后。

医院的走廊似乎比来时短了许多,转眼间他们就到了停车场。

季屿白的车是一辆低调的深蓝色沃尔沃,内饰简洁干净,后座上放着几本心理学著作和一个保温杯。

柏清浅坐在副驾驶,系安全带时不小心碰到了季屿白的手。

他的皮肤很暖,而她的手指依然冰凉。

“地址?”季屿白问,发动了车子。

柏清浅报出公寓的街道名。

车子驶入伦敦傍晚的车流中,雨悄无声息地落下来,在车窗上划出蜿蜒的水痕。

她望着窗外闪过的街景,突然意识到这是半个月来第一次看到医院以外的世界。

“感觉如何?”季屿白问。

“奇怪。”柏清浅诚实地说,”像…重新学会呼吸。”

季屿白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扬。”这个比喻很好。”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一栋老式公寓楼前。

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柏清浅解开安全带,却迟迟没有下车。

“需要我陪你上去吗?”季屿白问。

柏清浅咬了咬下唇。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但恐惧攥住了她的心脏。

“可以吗?”她小声问。

季屿白点点头,熄灭了引擎。

公寓在四楼,没有电梯。

柏清浅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在与恐惧抗争。

到了门口,她的手抖得几乎拿不稳钥匙。季屿白耐心地等着,没有催促也没有帮忙。

门终于打开了。

公寓里一片昏暗,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血腥气。

柏清浅站在门口,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灯开关在哪里?”季屿白问。

“墙…墙上。”

灯光亮起的瞬间,浴室的门映入眼帘,半开着,能看到里面白色的瓷砖。

柏清浅的呼吸变得急促,眼前浮现出那天的场景,满浴缸的血水,滑落的剃须刀,逐渐模糊的意识…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肩膀。

“不用进去。”

季屿白说,”我们就在客厅坐一会儿,好吗?”

柏清浅机械地点点头。

客厅很小,沙发旁堆着几本画册和素描本。

季屿白环顾四周,目光停在墙上的几幅画上——都是她的作品,阴郁而充满张力。

“你画得很好。”他说,声音里带着真诚的赞赏。

柏清浅蜷缩在沙发一角,抱着一个靠垫。

“以前…他也这么说。”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叔叔。

季屿白敏锐地注意到了,但他没有立即追问。”他是你的艺术启蒙老师?”

“不。”

柏清浅摇头,”他只是…在我十岁那年,把我从深渊带出来的人。”

季屿白安静地听着,给她空间继续说下去。

“他给我请最好的老师,送我去最好的学校。”

柏清浅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以为…我是特别的。”

“直到我发现……”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偏爱。”

“连人心都是偏左的。

“而我运气很差。”

“永远站在不被选择的位置。”

“总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一滴眼泪落在靠垫上,洇出深色的圆点。

“十八岁那年,他把我送到英国,说是为看了我好。”

“三年了,他只打过三次电话。”

季屿白的表情变得复杂。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是否该说接下来的话。

“Cielo……你叔叔的名字是柏郁生?”

柏清浅猛地抬头,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瞳孔在灯光下骤然收缩。

“你认识他?”

“不算认识。”

季屿白斟酌着词句,”但我听说过他,我父亲从商,他在业界很有名。”

柏清浅的手指攥紧了靠垫。

“他…还好吗?”

“据我所知,他去年已经订婚了。”

季屿白观察着她的反应,”你不知道?”

柏清浅摇摇头,胸口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苦涩的嘲讽。

“看吧,我总是那个被人随意抛弃的小孩。”

“没有人会在乎我的存在。”

季屿白沉默了片刻,然后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轻轻握住了柏清浅冰冷的手。

“你存在。”

他说,声音坚定而温和,”至少对我来说,你非常真实地存在着。”

柏清浅愣住了。

季屿白的手很暖,掌心有些薄茧,摩挲着她的皮肤。

一种久违的安全感涌上心头,让她想哭又想笑。

“季医生…”

“叫我季屿白吧,至少私下里。”

他微微一笑,”我们已经超越了严格的医患关系,不是吗?”

窗外,伦敦的夜幕完全降临。

街灯一盏盏亮起,在雨后的路面上投下摇曳的倒影。

柏清浅望着那些光点。

突然感到一丝微弱的希望。

也许,只是也许,她可以学着重新活一次。

不为别人。

只为自己。

阅读全部

相关推荐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