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牛车上靠坐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当即面露难色:
“小娘子恕罪,不是小的不肯行方便,只是孙大夫今日的号已排到午时末了。”
“小哥,您看这情形……”
姜清婉从袖中摸出块碎银,借着递竹牌的姿势悄悄推过去,”能否行个方便?”
“使不得!”
伙计像被烫到般缩回手,连退两步险些撞上药柜。
“小娘子恕罪,孙大夫最重规矩。”
他偷瞄了眼内堂,压低声音,”上月县令大人亲至,也是规规矩矩排的号。”
姜清婉眉梢微挑——
这招在杏林堂竟然行不通?
看来这位孙大夫,倒是个有风骨的。
“那便劳烦小哥,帮我们排个明日的号吧。”
伙计赶忙应声,利落地在雕花竹牌上写好”初六午时初”后挂上。
接着,又递来一块柒号竹牌:”小娘子切记,明日巳时末定要来候着。若是过了午时……”
他指了指墙上的《诊例》木匾,”按规矩就得重新排号了。”
姜清婉点了点头,伸手接过竹牌,随后与陆淮走出医馆。
“闺女,怎么样?”
姜大川急步迎上来,牛车上的姜清岳也支起了身子。
“爹,今日的号都排满了。”
她晃了晃手中的竹牌。
“得等到明日巳时末才能看诊。”
目光扫过医馆周围——
既没有兜售号牌的黄牛,也没有能通融的余地。
看来只能等了……
“婉儿?”
姜清婉刚要说话,身侧突然传来一道清朗嗓音。
她转头看去,只见王逸朝正朝这边走来,一袭月白长衫在人群中格外扎眼。
姜清婉当即翻了个白眼——
怎么哪儿都能碰上这个晦气玩意儿。
“婉儿?你怎么在这里?”
王逸朝快步走近,目光在她和医馆间转了个来回,”可是身子不适?”
语气里的关切假得能拧出水来。
姜清婉嘴角一翘:”是啊,近日头疼得紧。”
她指尖轻点太阳穴,突然朝身旁几人眨了眨眼,”可惜孙大夫的号太难排,只能慢慢等了。”
原本担忧的众人见状,立刻齐刷刷别过脸去,活像一群互不相识的路人。
王逸朝眼底精光一闪——
还有闲钱看孙大夫?看来姜家说揭不开锅都是装的。
“无妨,我进去跟这个孙大夫说说。”
王逸朝说着,便要搀她手臂。
“不劳烦了。”
姜清婉侧身避开,佯装掩唇轻咳起来。
“医馆规矩大过天,谁的话都不好使。”
这话果然刺着了王逸朝的傲气。
他脸色骤然一沉——
这个蠢丫头是什么意思?
竟是觉得他这秀才的脸面不够用?
要知道他可是白云镇独一份的秀才公,正经有官牒的读书人。
平日里在书院,哪个夫子不高看他一眼!
难道还摆不平一个坐堂大夫?
“你且等着!”
王逸朝一甩衣袖,大步流星迈向杏林堂,”今日定叫这个孙大夫亲自出来迎你。”
姜清婉抱着胳膊倚在牛车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王逸朝抬步跨入杏林堂,月白长衫在门槛上扫过一道弧光。
他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
“这位公子请留步。”
药柜后转出个小学徒,麻利地挡在他面前,”看诊须得先取号牌。”
王逸朝冷笑一声,从袖中抖出秀才文书:”叫你们孙……”
话未说完,刚才接待姜清婉的伙计已从内堂快步走出。
见他面色不善,赶忙叫小学徒退下。
伙计眼角余光扫过那纸文书,脸上堆起礼貌却疏离的微笑:
“这位公子,实在对不住,孙大夫今日的号已满,还请您排个明日的号。”
王逸朝脸色骤然阴沉:”你可知本秀才是……”
“公子恕罪。”
伙计突然挺直腰杆,声音不卑不亢。
“孙大夫立过规矩,便是县令大人亲至,也得按号候诊!”
“我可是秀才!”王逸朝猛地提高嗓门。
“秀才?”
伙计冷笑一声。
“上一个在这儿撒泼的秀才,现在还在家躺着喝化瘀汤呢!”
说罢,抬手击掌三下。
几个孔武有力的打手应声从内堂涌出。
王逸朝咽了咽口水,声音发颤:
“你……你们想干什么?”
伙计眼皮都不抬,随手掸了掸衣襟,仿佛要拂去什么脏东西:
“敢在这儿闹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话音未落,几个打手便架起王逸朝的胳膊,连推带搡,将他轰了出去。
王逸朝踉跄几步,险些扑倒在街心。
姜清婉斜倚在牛车旁,佯装轻咳一声,却掩不住唇角翘起的弧度:”早说了,在这儿——谁的话都不好使。”
王逸朝脸色铁青,耳畔尽是围观者的窃窃私语。
就连老黄牛都配合地打了个响鼻。
他攥紧拳头,最终只能狠狠一甩袖,转身挤开人群离去。
“噗嗤!”
姜清婉忍不住笑出声来。
姜大川搓了搓手,压低声音道:”闺女,他好歹是咱们镇唯一的秀才,这样得罪…万一他……”
“爹,没事儿!”
姜清婉下巴一扬,”秀才又如何?难不成还敢咬人?”
车上的姜清岳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欣慰——
小妹这般干脆利落,看来是真把那个王秀才看透了。
“走吧,咱们先找间客栈住下。”
姜清婉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抬步就要往前走。
姜清岳一把拉住她的袖子:”等等!小妹,镇上的客栈一晚要三十文钱,抵得上咱家三天饭钱了!”
他眉头紧锁,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自己治腿还得花二两银子,可不能再让家里多花冤枉钱。
姜大川也在一旁劝道:”是啊婉丫头,要不咱先回村?明儿赶早再来也成。”
“绝对不行!”
姜清婉双手往腰间一叉,杏眼圆睁。
“大哥的腿伤经不起折腾。若咱们错过这次排号,耽搁的就不止是一天,病情更要加重。”
父子俩被她气势所慑,对视了一眼,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只得点头应下。
姜大川搓了搓粗糙的手掌:”那…我先回村,明儿晌午准来接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