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野胸口剧烈起伏,心想真是惯坏她了。他转身大步往外走,木门被他摔得震天响。
陈野刚走几步,又折返回来,一屁股蹲在门槛上。
“靠,撞鬼了。”
院里的老母鸡被吓得”咯咯”直叫,陈野抓起块土疙瘩砸过去:”叫,叫什么叫,再叫今晚就把你炖了!”
鸡扑棱着翅膀逃开,屋里哭声却未停歇。
陈野抓了抓头发,突然泄了气。他贴着门缝,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那个…小媳妇…娘子,我错了,你别哭了行不?”
回应他的是更剧烈的抽噎声。
陈野终于忍不住再次推门进去,一把将人从被窝里捞出来箍在怀里。
“放开…”苏渝挣扎两下就没了力气,哭得打嗝,”你…嗝…混蛋…”
陈野大手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似的:”嗯,我混蛋,都是我的错。”
不一会,苏渝渐不挣扎了,也不哭了,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陈野低头一看,苏渝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就这么睡着了。
放好苏渝,他轻手轻脚地拧了热毛巾,敷在她红肿的眼睛上。
“这么能哭,我陈野真是怕了你了。”
他拇指擦过她湿漉漉的脸颊,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房门”吱呀”一声响,陈母探头探脑地往里看:”小渝呢?”
陈野挡在床前,无奈道:”娘,你别老是偷听。”
“臭小子!”陈母揪住他耳朵,”我是怕你把咱家金疙瘩气跑了!”
这话倒不假,自从苏渝过门,家里多了笑声不说,连这个混世魔王儿子都变得勤快起来。
陈野难得没顶嘴。在他心里,苏渝可不就是金疙瘩,不,比金疙瘩还贵重。金疙瘩丢了能再挣,这小媳妇要是跑了…
他不敢往下想,抄起墙角的斧子就往外走。
“又去哪野?”陈父。
“上山,看树。”陈野头也不回,”你家金疙瘩嫌床板太硬。”
陈野从山上回来时,夕阳已经沉到了西山头。他站在院门口,望着紧闭的房门,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村西头老李家又传来吵闹声,隐约能听见陈父陈母劝架的声音。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土的手,想起苏渝最爱干净的模样,转身走向水桶,他搓洗得格外认真,连指甲缝里的泥都不放过。
“小媳妇?娘子?”陈野轻轻推开房门,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
屋内,苏渝正坐在床边,听见动静连头都没抬。
陈野走到她跟前,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树叶包着的梨子。那梨子圆润饱满,表皮还带着山泉洗过的水珠。
“娘子,给你。”
“洗干净的。”
他递梨子的手有些僵硬,像是怕被拒绝。
苏渝瞥了一眼,视线在梨子上顿了顿:”怎么,你是要和我和离?”
陈野的手猛地一颤,梨子差点掉在地上。
“什么?”
“不是给我梨吗,我听说这种都是要和离。”
陈野慌乱地收回手,却又觉得不对,进退两难间,”嗖”地一下把梨子从窗户扔了出去。
“你干嘛?”苏渝惊得站了起来。
“不分开。”
“这梨子不吉利,扔了算了。”
苏渝望着窗外梨子滚落的地上的痕迹,突然”噗嗤”笑出声。
她这一笑,连带着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陈野看得呆了,半晌才笨拙地用袖子去擦她眼角:”…丑死了。”
“你才丑!”苏渝拍开他的手,却也没再躲开。
窗外,被扔出去的梨子滚到了鸡窝旁。老母鸡好奇地啄了啄,又嫌弃地走开了。
陈野指腹轻轻抚过苏渝红肿的眼角,触到那湿漉漉的睫毛时,手指不自觉地颤了颤。
“疼吗?”小娘子的眼睛哭得像两颗熟透的桃子,让他心里揪着疼。
“疼得很。”苏渝撇着嘴,声音还带着哭腔,鼻尖红红的。
陈野叹了口气,拇指蹭掉她眼角新溢出的泪珠:”疼还哭那么久,怎么这么会哭,水做的?。”
语气凶巴巴的,动作却轻柔得很。
陈野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眼见着苏渝眼圈又开始泛红,连忙改口,”都怪我,都怪我。”
“都怪你。”苏渝的拳头软绵绵地砸在他胸口。
陈野一头雾水地坐在床边,看着自家小媳妇这副委屈模样,心里又酸又软:”娘子,小媳妇。”他放软了声音,”你怎么说生气就生气,怎么了?”
话音刚落,苏渝的眼眶里立刻又蓄满了泪水,眼看着就要决堤。陈野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行行行,我不问了,你别哭。”
苏渝却突然扑进他怀里,把脸埋在他胸膛上,温热的泪水很快浸湿了他的衣襟。她抽抽搭搭地说:”梦见你赌钱,被人出老千,最后我们家破人亡了。”
陈野这才明白过来,肯定是昨天在赌坊的事把她吓坏了。他心疼地搂紧怀里的人儿,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不会的,这不可能的。”
“不会的,”他收紧手臂,下巴抵在她发顶,”这不可能的。”
苏渝心想怎么不可能,上辈子就是这样,她要乘胜追击。
“相公,”苏渝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直直望进他眼底,”你戒赌吧,以后再也不要赌钱了。”
陈野拍着她肩膀的手一顿,还没来得及回答,苏渝就急了:”陈野,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要你了。”
这句话像惊雷般炸响。陈野先是一愣,随即气笑了:”就你会命令我。”
一把将人捞回来,粗糙的指腹抹去她脸上的泪,语气无奈又宠溺,”知道了,小祖宗。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你别哭就行。”
他是真拿这小娘子没办法。苏渝一哭,或者哪怕只是眼眶开始泛红,陈野就觉得心里像被针扎似的,什么原则都能抛到九霄云外去。
苏渝这才破涕为笑,眼角还挂着泪珠,嘴角却已经扬了起来。她往陈野怀里钻了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
苏渝的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已经弯起了嘴角:”真的?”
“我陈野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他捏了捏她的鼻尖,”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以后不准说’不要我’这种话。”陈野的眼神突然变得危险,”再说一次,我就…”
“就怎样?”苏渝不服气地仰起脸。
陈野低头咬住她的唇,直到她喘不过气才松开:”就这样。”
窗外,陈母听到里面的动静又悄悄退开:”这臭小子,总算有人治得住他了。”
而屋内,苏渝正掰着陈野的手指头数:”第一,不准去赌坊;第二,赚的钱要交给我;第三…”
陈野任她摆弄着手指,目光落在她终于展颜的笑脸上,心想这戒赌似乎也没那么难。至少,比看她哭容易多了。
窗外,那只大公鸡不知何时又溜达回来,正探头探脑地往屋里张望。
“等会儿炖鸡汤给你补补。”他小声嘀咕,手指轻轻梳理着苏渝散落的发丝,”再敢吓我家小娘子,看我不把你毛拔光。”
苏渝在他怀里动了动,嘴角带着安心的笑。
陈野突然觉得,就算这辈子都被这小娘子吃得死死的,好像也挺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