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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茶摊连开七日,”若舟茶社”的茉莉茶在西市传得比胡饼香。

苏若棠蹲在灶前添炭时,听隔壁布庄娘子跟绣娘说:”昨日李府二奶奶遣人来问,能不能送茶到府里——到底是相府出来的姑娘,连茶里都带着贵气。”

贵气?

苏若棠垂眸望着灶火映在铜釜上的光。

前世她在相府做苏若琳的替身时,连喝口残茶都要等主屋用剩的。

如今这”贵气”,不过是她前世看遍长安茶行,记着西域商人带回来的茉莉品种,选了晨露未消时摘的头茬。

正想着,棚外突然传来刺耳的帕子甩动声。”好个苏若棠,当真是把相府的脸都丢到西市来了。”

苏若棠抬头,正撞进苏若琳涂着丹蔻的指甲尖。

相府二小姐今日穿了湖蓝缠枝莲裙,发间金步摇随着走动叮当作响,身后跟着两个粗使婆子,手里还拎着半卷染了茶渍的帕子。

“昨日我房里的春桃来买茶,你倒好,把残茶渣子兑白水糊弄人。”苏若琳将帕子甩在茶桌上,渍痕里还沾着半片发黄的茉莉,”你当这是相府后厨?

连主仆尊卑都分不清?”

茶客们原本围坐着喝茶,此刻都噤声往这边挪。

苏若棠注意到卖糖葫芦的王伯悄悄把摊子往茶棚边挪了挪——前世她被苏若琳当众扇耳光时,也是这样的围观,这样的沉默。

“二姐姐说的是哪桩?”她用茶夹夹起那片残茉莉,放在鼻尖轻嗅,”这茉莉是前儿未晒干的次等货,我原是留着给伙计煮漱口水的。”她转身从竹篓里取出个青瓷罐,掀开盖子,雪白的茉莉混着甜香扑出来,”二姐姐若要尝新,我这有今晨刚晒的’雪顶’,泡出来茶汤清得能照见人影。”

苏若琳的金步摇晃了晃。

她原想借残茶的由头闹一场,让茶客们觉得苏若棠刻薄,可此刻满棚子的人都伸长脖子往青瓷罐里瞧,连那两个婆子都凑过去嗅香气。

“二姐姐请坐。”苏若棠拉过张擦得发亮的茶凳,袖中预先藏的帕子轻轻扫过凳面,”我新得套建州窑的茶盏,正好配这’雪顶’。”

茶釜里的水开始冒小泡时,苏若棠的指尖在茶盏沿上敲了两下。”二姐姐可知道,这茉莉要在辰时三刻摘?”她执起茶夹,三指捏着茉莉在盏中打了个旋,”太阳刚晒到花尖,露水还剩三分,这时候的花最是清甜。”

沸水冲入盏中,茉莉打着悬浮起来,茶汤渐渐染成月白色。

苏若棠将茶盏推到苏若琳面前:”二姐姐尝尝,可像极了相府后园那株百年老茉莉?”

苏若琳的手顿在茶盏上方。

相府后园的茉莉是她生母沈氏最爱的,前世苏若棠做替身时,她总说”你生得像她,连泡茶的手都像”。

此刻茶汤里浮着的茉莉,竟真和记忆里母亲教她泡茶时的模样重叠——那时她才十岁,母亲还未病逝,茶盏里的茉莉也是这样,白得像要化在水里。

“好茶。”卖胡饼的老周突然出声,”苏姑娘这茶,比我家饼还让人暖心!”围观的茶客跟着应和,刚才还紧绷的气氛像被春风吹散了。

苏若琳望着被茶客们围住的苏若棠,金步摇在鬓角晃得人眼疼——她本想踩低这个替身,倒成了给苏若棠做活广告。

“你…你等着。”她抓起帕子起身,裙角扫翻了茶凳,”我回府就告诉母亲,你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二姐姐慢走。”苏若棠福了福身,望着苏若琳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指尖轻轻叩了叩茶桌——前世苏若琳也是这样,总爱拿”体统”压人,却不知这西市的茶客,最看不起的就是端着架子的贵人。

月上柳梢时,苏若棠在茶社后屋整理账目。

阿福抱着铜钱箱打哈欠:”姑娘,今日又赚了四两二钱,明儿是不是该添张茶桌?”

“先不急。”苏若棠翻着账本,烛火突然被穿堂风带得晃了晃。

她抬头时,瞥见靠墙的旧书架缝隙里露出半截黄纸。

前世这茶社的位置原是玉锦阁的仓库,后来家道中落才租给旁人——她心跳突然加快,伸手抽那黄纸,竟是封用火漆封口的密信。

“西域商道八月断,粟特商队改走漠北。

太子党藏粮于终南山,钥匙在…顾…”字迹到此被撕去半角,苏若棠的指尖微微发抖。

前世八月确实下了场罕见的大雪,商道被封,长安粮价暴涨三倍,她那时还在相府当替身,听沈氏跟苏若琳说”趁这机会囤粮,能赚十倍利”。

“姑娘?”阿福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我去把门锁了?”

“好。”苏若棠将密信塞进衣襟里,烛火映得她眼底发亮——前世她被蒙在鼓里当棋子,今生这把火,该烧到那些算计她的人身上了。

第二日卯时三刻,顾砚舟的青布马褂还沾着晨露,就敲开了茶社的门。”昨日张镖头说,有商队想请我护镖去陇右。”他把带来的油糕推到苏若棠面前,”不过我应了,等你这茶社上了正轨再走。”

“不用等。”苏若棠摊开密信,”八月商道会断,现在该囤的不是茶叶,是粮食。”她指着信上的字,”终南山有太子党的粮库,若能先一步拿到钥匙…”

顾砚舟的浓眉挑了挑:”你怎知这些?”

苏若棠望着他腰间的龙门镖局令牌——前世顾砚舟为救她被流箭射中,咽气前还攥着半块从马贼手里抢回的玉牌。”我…从前听过些传言。”她没说破重生的事,只将信推过去,”你护镖时留意粟特商队,他们改道后会缺骆驼,咱们可以卖骆驼绒毡子。”

顾砚舟的手覆在信上,掌心的茧蹭得黄纸沙沙响:”我信你。”他突然笑了,露出白牙,”就像那日你说张三娘需要枇杷膏,后来我真见他拎着药包往家跑——你总比旁人多双眼睛。”

茶棚外传来卖早点的吆喝声,苏若棠望着顾砚舟发亮的眼睛,突然觉得前世的血没白流。

她正要说什么,阿福从外面跑进来:”姑娘,相府的周妈妈来了,说沈夫人请您回府用午膳。”

沈氏?

苏若棠捏紧了袖中密信。

前世沈氏最会装贤良,她被苏若琳推下池塘时,沈氏还拉着她的手掉眼泪:”棠儿可要当心,这池水深得很。”

“我知道了。”她冲顾砚舟点点头,”你去镖局查查商队的消息,我回府看看沈夫人有什么’好意’。”

顾砚舟送她到巷口,马蹄声得得远去后,苏若棠摸了摸衣襟里的密信。

她知道沈氏此刻叫她回府,定是苏若琳昨日受了气,要寻她麻烦。

可这一次,她不再是任人拿捏的替身——她是玉锦阁的真千金,是能翻云覆雨的苏若棠。

西市的风卷着胡饼香吹过,街角的米铺前突然传来争吵。”前日还三文钱一升,今日怎就五文?”买米的老妇拍着柜台,”这是要逼死人!”

苏若棠驻足望去,米铺老板擦着汗赔笑:”可不是小的要涨,听说北边要下雪,商队进不来…”

她望着老妇颤抖的手,又摸了摸衣襟里的密信。

八月的雪还未下,可这长安城的天,已经开始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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