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轻霜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杂役峰简陋的居所。说是居所,不过是大通铺旁用帘子隔出的一个小隔间,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尘土和劣质草药的混合气息。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肋下那道被褐线藤划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更让她心惊的是,体内那股狂暴的灵气仿佛被伤口吸引,正疯狂地朝那里汇聚、冲撞,带来阵阵撕裂般的胀痛。
“不是普通的划伤…”楚轻霜咬着牙,解开粗糙的灰布衣衫。借着从破窗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她看清了伤口:边缘微微发黑,渗出的血丝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沉,周围的经脉在皮肤下隐隐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脉络,正随着她体内狂暴灵气的冲击而微微鼓胀。
她尝试用刚刚学会的微弱意念去引导、安抚那些灵气,但收效甚微。玄天九转的心法在下界堪称顶级,但在这灵气充沛到狂暴的上界,她的修为根基太过浅薄,如同试图用一根稻草去堵汹涌的江河。
“必须处理伤口,压制灵气反噬…”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她强撑着起身,想去寻找些干净的清水冲洗。
就在这时,一股阴冷的微风毫无征兆地拂过隔间。帘子纹丝不动,地面上的尘埃却打着旋飘起。
楚轻霜瞬间绷紧身体,特工的本能让她屏住呼吸,如同蛰伏的猎豹,手指悄然扣紧了藏在草席下的半截银簪——这是她从下界带上来的唯一武器。
“谁?”她低喝,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惕。
一道身影如同水墨画中晕染而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狭小的隔间内。来人身着素净的青衫,样式与白日里巡视的赵峰等外门弟子相似,但料子明显更为上乘,泛着内敛的柔光。他面容清俊,气质温和,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眼神却深邃得如同古井,仿佛沉淀着悠久的岁月。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楚轻霜肋下的伤口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视线扫过她苍白却依旧清丽倔强的脸庞,最后定格在她因警惕而紧握的右手上——那枚青玉玉佩被她下意识地护在掌心,正散发着淡淡的、柔和的灵光。
青衣男子的目光在看到玉佩灵光的瞬间,微微一凝,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归于平静。
“新来的杂役?”男子开口,声音清润温和,如同山涧清泉,“今日在七号药田做事?”
楚轻霜没有回答,身体依旧紧绷。她在这个人身上感受不到明显的恶意,但也感受不到半分灵力波动——这反而让她更加警惕。要么对方修为远超她的感知,要么就是精通隐匿之术。
青衣男子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戒备,向前一步,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指,凌空点向她的伤口。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韵律。
楚轻霜瞳孔骤缩,想躲闪,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种无形的气场所笼罩,动弹不得!
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她。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她果然还是太弱小了!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青衣男子点出的指尖并未触及她的皮肤,但在指尖前方三寸处,一道凝练至极的翠绿色光芒凭空浮现,如同最纯净的翡翠光华,柔和地笼罩住她肋下的伤口。
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感瞬间渗透肌肤,直达骨骼深处!伤口处那狂暴肆虐、几乎要撕裂经脉的灼热灵气,如同被一只温柔的巨手抚平,躁动迅速平息下来。那诡异的青紫色脉络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消失。更奇妙的是,伤口本身传来阵阵麻痒,竟是在快速愈合!
翠绿光芒持续了约莫十息,缓缓消散。青衣男子收回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楚轻霜震惊地看着自己的伤口。血污仍在,但边缘的暗黑色消散不见,红肿消退大半,那股钻心的剧痛和体内的狂暴灵气冲击已然平息。她尝试运转一丝微弱的玄天之力,虽然依旧艰难滞涩,却再也没有失控的迹象!
“你…”楚轻霜抬起头,看向青衣男子的眼神充满了惊疑和审视,“为何帮我?”她依旧没有放松警惕,握着银簪的手紧了紧。
青衣男子并未回答她的问题,目光再次落在她掌心中的青玉玉佩上,那玉佩的光芒在她体内灵气平复后变得更为温润稳定。
“玄天信物。”他缓缓吐出四个字,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在楚轻霜耳边炸响!
玄天信物!他认得这玉佩!而且知道它与“玄天”有关!
楚轻霜的心脏狂跳起来。这是她踏入玄天界以来,第一次有人直接点破玉佩的来历!母亲的身份、玄天九转的秘密…眼前这个人知道多少?他到底是敌是友?
“你究竟是谁?”楚轻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再是伪装,而是真正的情绪波动。
青衣男子神色依旧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青霄剑宗外门执事,苏木。”
外门执事?地位远在李管事之上!楚轻霜心中念头急转。苏木没有穿外门执事特有的云纹青袍,反而穿着类似普通弟子的衣衫,是刻意低调?他深夜出现在一个最低等杂役的隔间,仅仅是因为“玄天信物”?
“那褐线藤,”苏木的目光转向窗外,仿佛穿透了屋舍,看向灵植谷的方向,“沾染了一丝幽冥秽气。下界凡人初临此界,经脉脆弱,被其所伤,灵气极易受秽气引动而反噬,重则爆体而亡。”
幽冥秽气?!楚轻霜瞬间联想到皇陵秘境、幽冥阁、白骨祭坛…还有那具被墨临渊(或者说其上界本体)操控的玉贵妃尸傀!难道下界幽冥阁的力量源头,竟与这玄天界的某种秽气有关联?自己伤口灵气的异常狂暴,根源竟是这个?
“七号药田的清露草,是炼制‘净灵丹’的主材之一,对祛除心魔、净化灵力有奇效。”苏木继续说道,语气平淡,却似乎在解释为何偏偏是七号田出了问题,“有人不想让这一季的净灵丹顺利炼制。”
这是阴谋?是针对青霄剑宗,还是…针对需要净灵丹的特定人物?楚轻霜立刻捕捉到其中的关键信息。
“为何告诉我这些?”楚轻霜直视苏木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一丝破绽。她不相信一个地位不低的外门执事,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杂役说这么多。
苏木终于将目光完全落在她脸上,那深邃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叹息,又像是…追忆?
“持玄天信物者,自有其缘法。”苏木的声音依旧清润,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今日之事,勿要对他人提起。李管事那边,我自会交代。”他顿了顿,补充道,“你伤势初愈,灵气未稳,这几日不必再去灵植谷,就在杂役峰静养。会有新的安排。”
说完,苏木不再停留,转身。他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一般,青衫微动间,人已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缕极淡的草木清气,和肋下伤口传来的阵阵清凉麻痒,证明着方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隔间内恢复了寂静。
楚轻霜缓缓松开紧握银簪的手,掌心已经沁出了冷汗。她低头,看着那枚散发着温润光华的青玉玉佩,心潮翻涌。
“玄天信物…苏木…”她喃喃自语。母亲沐清歌的身份,在这玄天界并非无人知晓!这个苏木,显然知道些什么。他的出现,是善意指引,还是另有所图?那句“持玄天信物者,自有其缘法”,又藏着怎样的深意?
还有那沾染了“幽冥秽气”的褐线藤…下界与上界的幽冥之力,果然同源!墨临渊的上界本体,是否就在这玄天界的某个角落?萧云瑾…他还活着吗?是否也被卷入了这个世界?
无数疑问在脑中盘旋。肋下的伤口还在传来愈合的麻痒,体内狂暴的灵气虽然被强行压制平复,但楚轻霜能感觉到,那并非彻底解决,只是被一种更高层次的力量暂时抚顺了。她的身体,对这狂暴的天地灵气依旧难以适应。
她握紧了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思绪稍稍冷静。
“新的安排…”楚轻霜望向窗外深沉如墨的夜空,远处巍峨的仙城轮廓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苏木的话是一个信号,一个转折点。单纯的杂役生涯恐怕要结束了。
无论苏木是敌是友,这条线索,她必须抓住!
玄天界之路,比她预想的更加诡谲莫测,但也终于撕开了一道窥探真相的缝隙。她需要力量,需要尽快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需要找到恢复甚至超越下界实力的方法。
心念转动间,她尝试着再次引导体内微弱的内力,这一次,不再是强行压制狂暴灵气,而是小心翼翼地,依照玄天九转第一重的心法,尝试着主动去吸纳、炼化空气中那浓郁却依旧让她感到刺痛的精纯灵气。
过程无比缓慢,如同在刀锋上行走,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动反噬。但楚轻霜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变强的第一步,就从炼化这第一缕真正属于玄天界的灵气开始!
夜还很长。杂役峰的简陋隔间里,无人知晓,一个下界而来的灵魂,正以惊人的意志和毅力,叩响这修真世界的大门。复仇的火焰与寻踪的执念,在寂静中无声燃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