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苑的清晨被竹叶间筛落的细碎阳光唤醒。
林修盘膝于蒲团之上,按照《天医基础导引术》的路线搬运周天,体内那冰蓝色的灵力溪流在拓宽坚韧的经脉中潺潺流淌,比昨日更加凝练顺畅。眉心那点幽蓝“冰晶”也似乎更加深邃,静静悬浮,如同灵力海洋中的灯塔。
他缓缓收功,感受着体内充盈的力量感和前所未有的清明。炼气一层的境界彻底稳固,甚至隐隐触摸到了二层的门槛。这《天医基础导引术》虽非强力战斗功法,但中正平和,对温养经脉、夯实基础效果极佳,配合他上品冰灵根的天赋和幽蓝灵石的辅助,进境远超常人。
就在他准备起身,熟悉一下院中环境时,院门处的禁制光幕忽然如水波般荡漾开来,并未被玉牌触发。
林修眼神一凝,瞬间警觉。
一个身着淡青色外门弟子服饰、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子站在院外,气息沉稳,竟有炼气四层的修为。他对着林修微微拱手,语气恭敬却不失距离感:“林师弟,奉掌门法旨,请师弟即刻前往‘悬壶殿’觐见。”
掌门召见?
林修心中念头急转。他昨日才入门,表现虽惊艳,但目前只是区区一个外门弟子,何至于惊动掌门亲自召见?是因为上品变异冰灵根?还是…昨日考核时,那截玉骨的气息被察觉了?又或者是,自己穿越者的身份被发现了?
自己身上的秘密太多了,多到林修一时间竟然不知遮掩哪一个。
他面上不动声色,平静回礼:“有劳师兄带路。”
“师弟请随我来。”那弟子转身引路,步履轻快。
悬壶殿位于百草谷深处,依山而建,气势恢宏却不显奢华。殿前广场以青玉铺就,两侧药圃中种植着年份久远、灵气盎然的奇花异草,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药香,灵气浓度更是青竹苑的数倍。
踏入大殿,光线稍暗,一股沉凝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殿内陈设古朴,多以灵木、玉石为主,正中央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水墨画,画的并非山水人物,而是一株扎根于混沌、枝叶繁茂、仿佛孕育着无尽生机的古树。
大殿尽头,一张紫檀木大案后,端坐着一位身着素白长袍、袖口绣着繁复金线药鼎图案的老者。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双目开阖间温润平和,却又仿佛蕴含着洞察世事的智慧。他气息内敛,渊深似海,比昨日主持考核的谷长老更胜一筹,正是天医门掌门——苏星河。
苏星河身旁,昨日主持考核的谷长老垂手侍立,看向林修的目光带着一丝复杂。
“弟子林修,拜见掌门,拜见谷长老。”林修依着入门时李执事教导的礼节,躬身行礼,不卑不亢。
“免礼。”苏星河的声音温和,如同山涧清泉,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笼罩了整个大殿。他目光落在林修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林修,上品变异冰灵根,于‘金针渡穴’一道天赋卓绝,昨日谷长老已向本座禀报。”苏星河缓缓开口,语气平淡,“然,本座观你骨龄不过十六七,修为却已稳固在炼气一层巅峰,灵力精纯凝练远超同阶,更难得的是,你对经络穴位、灵力微操之理解,竟似浸淫多年…此等天赋与积累,绝非寻常散修所能拥有。”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本座很好奇,你师承何人?来自何方?入我天医门,又有何所求?”
来了!林修心中一凛。这掌门果然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了他身上的诸多疑点。
不过还好,并没有看出更深一层的问题。
他深吸一口气,脑中飞速运转。坦白?说出自己来自异界,身怀神秘冰晶、玉骨和柳叶刀?这风险太大!且不说对方信不信,单是这些自己都难以解释的异宝就足以引来杀身之祸。尤其是在这看似平和、实则等级森严的修真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太懂了。
他决定半真半假,模糊重点。
“回禀掌门,”林修再次躬身,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追忆”与“感伤”,“弟子确非世家子弟,也无显赫师承。弟子自幼生长于黑石城外的‘烂泥塘’,乃一孤儿。机缘巧合之下,曾收留一位云游至此、身受重伤的老者数月。老者不曾言明身份,只道是避祸之人。他见弟子心性尚可,便传授了一些粗浅的强身运气、辨识草药之法,以及…一套认穴行针之术。言道此乃古医道遗存,望弟子能以此安身立命,悬壶济世。”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后来老者伤势好转,不辞而别,弟子无奈便独自在底层挣扎求生。因见多了‘石瘟’之症肆虐,底层凡民苦不堪言,听闻天医门乃医道圣地,故不远千里前来,只求能习得更高深医术,解万民疾苦,亦不负老者临终所托。”
这番说辞,将他惊人的医术天赋归功于一个神秘的、已经离开的“老者”,避开了穿越和异宝的核心秘密。同时点出“石瘟”和悬壶济世的愿望,也符合天医门“仁心仁术”的宗旨,更容易博得同情。
苏星河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谷长老则微微皱眉,似乎在判断这番话的真伪。
“哦?古医道遗存?”苏星河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桌面,“你可知那老者名讳?所传针术可有名目?”
“老者未曾言及自身名讳,只让弟子称其为‘无名’。”林修摇头,“至于针术,亦无名目,只是教导弟子如何感知气血流转,如何以气御针,疏通经络,调和阴阳。弟子愚钝,只习得皮毛。”
“感知气血流转…以气御针…”苏星河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这描述,与天医门核心秘传的某些理念竟有几分相通之处,但似乎又更为原始古朴。
他沉吟片刻,一股无形的、更为庞大的神念悄然笼罩林修。这股神念温和却不容抗拒,如同水银泻地,试图探查林修体内更深层次的秘密。
林修心中警铃大作!眉心那点幽蓝“冰晶”骤然加速搏动,一股冰冷的气息自发流转全身,隐隐形成一道极其微弱的屏障,抵御着外来的探查。同时,他贴身收藏的那截玉骨,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散发出一丝更加隐晦的排斥波动。
苏星河的神念在林修体表流转一圈,神念依次重点扫过林修的丹田、经脉以及识海外围。
片刻后,神念如潮水般退去。
“嗯…”苏星河微微颔首,似乎并未发现玉骨的存在,但对林修体内那精纯凝练、带着奇异寒意的冰灵力已经有了几分认知,此类灵力带有些许金灵力的锋锐之气,又兼顾几分润泽之意,倒的确是施针一道的好苗子,这倒让他对林修口中的“古医道遗存”又信了几分。或许,这少年真得了些传承。
“你身世坎坷,却心系苍生,难能可贵。”苏星河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既入我天医门,便是我门中弟子。过往种种,只要不违背门规,不危害宗门,本座亦不过多追究。”
林修心中稍定,连忙道:“谢掌门宽宏!”
然而,苏星河话锋一转:“不过,你既身负古医道传承,又天赋异禀,宗门自当对你寄予厚望。然修真界浩瀚,凶险莫测,你既来自底层,对修真界大势、宗门格局,想必所知有限?”
林修心中一动,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他正愁如何获取更系统、更高层次的修真界信息。他立刻躬身,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求知”与“惶恐”:“掌门明鉴!弟子确如井底之蛙,对修真界之事懵懂无知,只知修士飞天遁地,移山填海,长生久视…至于具体境界划分、势力格局、乃至我天医门在其中的地位,皆茫然不知。恳请掌门指点迷津,以免弟子日后行差踏错,有损宗门颜面!”
他姿态放得很低,将求知包装成“避免给宗门丢脸”,合情合理。
苏星河看着林修诚恳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此子天赋绝佳,心性似乎也沉稳,若加以引导,未必不能成为宗门栋梁。向他普及一些修真界常识,也是应有之义,更能彰显掌门气度与宗门底蕴。
“也罢。”苏星河端起案上灵茶,轻呷一口,缓缓道,“修真一途,逆天而行,夺天地造化以强自身。其境界,自下而上,分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至于化神之上,已非我等所能揣测,或已触及仙道门槛。”
“炼气期,引气入体,开拓经脉,凝聚灵力,分九层,乃筑基之基。筑基期,灵力化液,开辟紫府,神识初生,寿元可达两百载。金丹期,液凝成丹,神通初显,御空而行,寿元五百。元婴期,金丹化婴,元神显化,瞬息千里,神通广大,寿元千载。化神期…元神与天地相合,初步掌握天地法则,乃此界巅峰存在,神龙见首不见尾。”
林修听得心潮起伏。炼气、筑基、金丹…这些名词他结合林小六的记忆有所耳闻,但如此清晰系统的划分,还是第一次听闻。元婴、化神…这些传说中的境界,更是让他心生向往。
“至于势力格局,”苏星河继续道,“玄元界广袤无垠,宗门世家林立。我天医门立足玄水城一带,以医丹之道闻名,门中弟子虽不善争斗,但凭一手回春妙术,炼制灵丹,广结善缘,地位超然。就像这玄水城,青木堂擅御木植灵,培育灵药;赤焰门精于炼器制符,门人好斗;回春堂则与我门类似,主攻炼丹,但不善除疾。此等势力皆与我门交好。”
“此外,还有依附于各大势力的修真家族,以及数量庞大的散修,多如牛毛。不必赘述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深意:“修真界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资源之争、道统之争、乃至私人恩怨,都可能引发血雨腥风。我天医门虽秉持中立,以医济世,但树欲静而风不止。门下弟子在外行走,需谨记‘谨言慎行,明哲保身’八字,遇事当以保全自身、传回讯息为要,切莫意气用事。”
“弟子谨记掌门教诲!”林修郑重应道。这番话信息量巨大,不仅勾勒出修真界的框架,也点明了天医门的处世之道和潜在风险。
“嗯。”苏星河微微颔首,似乎对林修的态度颇为满意,“你身具上品冰灵根,又得古医道传承,前途不可限量。望你潜心修炼,精研医道,莫要辜负这份天赋与宗门期许。下去吧,谷长老会安排你后续的修行。”
“是,掌门。”林修再次行礼,准备告退。
“等等。”苏星河忽然又开口,目光落在林修身上,带着一丝探究,“你方才提及‘石瘟’之症,此症在灵气污浊之地,如废弃矿坑、古战场遗迹附近,确实多发。此症乃污浊灵气沉积,侵蚀肺腑脉络所致,极为棘手。寻常丹药难以根治,需以精纯灵力配合特殊针法,缓缓疏导涤荡,耗时耗力,且对施术者灵力掌控要求极高…你对此症,似乎颇为关注?”
林修心中一凛,他抬起头,眼神坦然而坚定:“回掌门,弟子生于斯长于斯,亲眼目睹无数邻里因‘石瘟’痛苦死去,却求医无门。此症于修士而言或许只是麻烦,于底层凡民却是灭顶之灾。弟子入天医门,最大的心愿之一,便是习得无上医道,寻得根治‘石瘟’之法,解万民倒悬之苦!恳请掌门与长老指点迷津!”
苏星河与谷长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动容。此子天赋心性皆佳,更难得的是这份悲悯之心,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实属罕见。
谷长老轻叹一声,开口道:“林修,你有此心,甚好。‘石瘟’,或者说‘灵气蚀体之症’,其根源在于污浊灵气中的‘蚀灵之气’侵入脏腑。我天医门对此症确有研究。根治之法,需满足三点:其一,精纯且属性相合之灵力,涤荡沉积之蚀气;其二,精准引导,剥离异化组织而不伤根本;其三,强大生机滋养,修复受损肺腑。三者缺一不可,难度极大。门中虽有相关针法与丹方,但能掌握者寥寥,所需灵药更是珍贵…”
他看向林修:“你身具变异冰灵根,灵力精纯且自带涤荡寒意,或对此症有奇效。若你能在医道上更进一步,精研《灵枢针经》,再辅以高阶的‘生生造化丹’…或许,真有一线希望。”
《灵枢针经》!生生造化丹!
林修心中剧震!这两个名字,无疑为他指明了方向!他强压激动,躬身道:“谢长老指点!弟子定当竭尽全力,精研医术,不负所望!”
“去吧。”苏星河挥了挥手。
林修恭敬地退出悬壶殿。
殿外阳光明媚,林修收起毕恭毕敬的姿态。回过神来之后,此刻却感觉后背已经紧张地被冷汗浸湿。
林修整了整衣服,缓缓向小院踱步而去。
他隐瞒了最大的秘密,初步通过了掌门的“审查”,暂时在天医门站稳了脚跟。
他摸了摸怀中那截温润的玉骨和腰间的石刀,它们此刻异常安静。方才掌门神念探查时,似乎并未被察觉?还是说…被察觉了,但掌门选择了暂时按下不表?神念探查是金丹境界才能使用的神通,如果是连金丹都无法发现这两样东西的神异….
林修眼神深邃,摩挲了一下下巴,感觉自己的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