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秋那句“带你一程”带来的狂喜还未来得及在脸上绽开,林挽月清冷的声音便紧随其后,如同冰水浇头:
“不过,路费很贵。”
冷秋脸上的感激瞬间凝固,化为愕然。她看着眼前少女那双平静得近乎漠然的眸子,沾着泥灰的脸庞在洞口透进的光线下,轮廓却精致得惊心动魄。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却又深不见底,没有丝毫市侩算计,只有一种近乎理所当然的平静。
“路费?”冷秋下意识地重复,声音干涩。她行走江湖多年,见过趁火打劫的,也见过施恩图报的,却从未见过如此……理直气壮索要报酬的救命恩人。尤其是对方看起来如此纤弱绝色,这反差让她一时难以适应。
林挽月没有理会她的愕然,只是伸出一根沾着泥污、却依旧能看出原本纤细白皙的手指,指向冷秋腰间那块非金非玉、刻着“镖”字和“长风”二字的古朴令牌:“我要它。”
冷秋瞳孔骤缩!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令牌!这令牌是长风镖局核心镖师的身份凭证,更是开启某些重要镖物密匣的钥匙之一!意义非凡!她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变得锐利如刀,重伤的虚弱感被一股属于镖师的警惕和刚硬取代:“林姑娘,此物乃镖局信物,恕冷秋不能……”
“不是要它。”林挽月打断她,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只是借用。到了青阳镇分号,见到能做主的人,它自然还你。我只要一个机会,一个加入长风镖局的机会。”
冷秋愣住了。加入镖局?眼前这个美得不似凡尘、又能徒手撕裂血玉藤的神秘少女,要加入长风镖局跑镖?这……这简直比她是山中精怪还让人难以置信!
“加入镖局?”冷秋艰难地消化着这个信息,目光审视地扫过林挽月纤细的身板和那张即使污秽也难掩绝色的脸,“林姑娘,镖局走镖,风餐露宿,刀口舔血,并非易事。你这般……”
“我能打。”林挽月再次打断,言简意赅。她抬起手,目光落在自己沾着暗红粘液的指尖。丹田内那微小的淡金翠绿气旋微微加速旋转,一缕凝练的、肉眼几乎难辨的灵力悄然缠绕指尖。她没有释放威压,但那股刚刚踏入修行门槛、初步掌控力量的自信,却如同无形的气场,让冷秋后面质疑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冷秋看着那双平静却蕴含力量的眼睛,又想起昨夜那撕裂妖藤的惊鸿一击,心中凛然。这少女绝非表面看起来这般柔弱!她沉默了片刻,权衡着利弊。令牌只是借出,到了分号自有总镖头定夺。而眼下,自己重伤垂危,急需返回青阳镇,这少女是唯一的希望。
“好!”冷秋一咬牙,眼中闪过决断,“令牌可以暂时借你!到了青阳镇分号,见到周总镖头,由他老人家定夺!若姑娘真有本事,长风镖局自当扫榻相迎!若周总镖头不允,令牌必须归还!”她紧紧盯着林挽月,补充道,“但此行凶险,姑娘需护我周全,直到安全抵达分号!”
“成交。”林挽月干脆利落地点头,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第一步,成了。
她不再多言,走到冷秋身边,再次调动体内灵力。这一次,灵力流转顺畅了许多,带着一种温润坚韧的力量感。她小心地避开冷秋右肩恐怖的伤口,手臂穿过她的腋下和膝弯,微一用力,便将冷秋背了起来。
冷秋闷哼一声,伤口被牵动,剧痛让她额头瞬间渗出冷汗。她身材高挑结实,远比林挽月想象的沉重。林挽月身体微微一沉,脚下却纹丝不动。丹田气旋加速旋转,一股温和却沛然的力量涌向四肢百骸,稳稳地托住了这份重量。
“得罪了。”林挽月低声道,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多少吃力。
冷秋伏在她背上,感受着少女看似纤弱身躯下蕴含的惊人力量,心中更是惊疑不定。这绝非寻常武夫的内力!她看着近在咫尺、沾着草屑和灰土的乌黑发顶,鼻尖甚至能嗅到一丝淡淡的、如同雨后青草般的清新气息(那是青木长生功灵力自然散发的气息),心中对林挽月的来历和目的,充满了更深的困惑和警惕。
* * *
离开山洞,辨认方向。林挽月背着冷秋,在山林间穿行。她的步伐不快,却异常稳健。每一次落脚,都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足尖在嶙峋怪石、盘根错节间轻巧借力,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飘然而过。体内灵力流转,滋养着筋骨血肉,也让她对身体的掌控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背着一个成人长途跋涉的负担,此刻竟成了锤炼灵力、熟悉新身体掌控的绝佳方式。
冷秋伏在她背上,最初的剧痛过后,伤口处竟隐隐传来一丝温润的暖意,减缓了疼痛,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她震惊地发现,这少女背着自己,行走在崎岖陡峭的山路上,气息竟平稳悠长,没有丝毫急促喘息!这体力和耐力……简直非人!
日头渐高,山间的雾气散尽。她们终于走出茂密的原始山林,眼前是一条相对开阔的山谷。谷底一条浑浊的溪流蜿蜒流淌,溪边依稀能看到被人踩踏出的小路痕迹。沿着溪流向下游走,应该就能通往官道。
“顺着这条溪往下游走,大概再有一个时辰,就能到官道。”冷秋在林挽月背上辨认着方向,声音带着一丝即将脱困的希冀,“官道上常有车马,若能遇到……”
话音未落!
“咻——!”
一声凄厉尖锐的破空厉啸,如同毒蛇吐信,毫无征兆地从侧前方一块巨大的山岩后激射而出!目标,直指林挽月背上的冷秋后心!
是弩箭!强劲的军用弩!
冷秋瞬间头皮炸裂,亡魂皆冒!她重伤之下,根本无力闪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致命的黑点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千钧一发!
林挽月背对着箭矢方向,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在那破空声响起的同时,她体内的气旋已疯狂旋转!一股沛然的灵力瞬间灌注双腿!
“哼!”
一声冷冽的轻哼!她甚至没有转身,只是背着冷秋,足尖在地上猛地一点!
砰!
脚下的碎石瞬间化为齑粉!
她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推动,带着一道模糊的残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硬生生向侧面横移三尺!
笃!
那支力道强劲的弩箭擦着冷秋的鬓角飞过,狠狠钉入她们身后的一棵碗口粗的树干!箭尾兀自剧烈颤抖,发出嗡嗡的哀鸣!
冷汗瞬间浸透了冷秋的后背!差之毫厘!
“有埋伏!”冷秋嘶声喊道,声音因恐惧和后怕而变调。
几乎在弩箭落空的同时!
“杀——!”
“别让那娘们跑了!”
“男的宰了!女的留下!寨主有重赏!”
伴随着几声粗野凶暴的吼叫,十几道身影如同饿狼般从溪流两侧的乱石堆和灌木丛中猛地扑了出来!个个穿着杂乱的皮甲或劲装,手持钢刀、铁叉、狼牙棒等凶器,脸上带着残忍嗜血的狞笑!为首一人,身材异常魁梧,满脸横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眼角一直划到嘴角,手中提着一柄沉重的鬼头大刀,凶戾之气扑面而来!
“血狼!是血刀寨的三当家‘血狼’!”冷秋看清那刀疤脸,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绝望,“完了……他们是为镖物来的!这帮畜生……竟然追到了这里!”她认出了这些人的来历,正是昨夜伏击镖队、让她重伤逃遁的劫匪!
“啧,命还挺硬!”刀疤脸“血狼”狞笑着,贪婪的目光如同刮骨钢刀,在林挽月沾着泥灰却难掩绝世轮廓的脸庞和纤细的腰肢上狠狠剐过,“还捡了个天仙似的小美人儿!兄弟们!今天真是走了大运!男的剁碎了喂狗!这小美人儿……给老子抓活的!老子玩腻了再赏给你们!”
淫邪的哄笑声和污言秽语瞬间充斥了整个山谷!十几条凶汉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挥舞着兵刃,从四面八方凶猛地包抄上来!彻底封死了所有退路!冰冷的杀意和暴虐的气息如同实质,将林挽月和背上的冷秋死死笼罩!
冷秋的心沉到了谷底。昨夜镖队精锐尚在,尚且被这伙凶人杀得大败,她仗着轻功才侥幸逃脱。如今她重伤垂死,林姑娘虽然神秘强大,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要护着她这个累赘!绝境!真正的十死无生!
“林姑娘……放下我!你自己走!”冷秋用尽力气嘶喊,眼中是决绝的死志。她不能连累这救她一命的少女!
然而,林挽月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嘶喊,也没有被那滔天的凶煞之气所慑。
她只是缓缓地、极其平稳地将背上的冷秋放下,让她靠在一块相对安全的溪边巨石后。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然后,她直起身,转过身,面向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凶徒。
沾着泥污的粗布衣衫在谷风中微微拂动。凌乱的发丝贴在沾着灰土的脸颊。她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看着自己那双沾满泥泞和暗红粘液的、纤细的手。
山谷中,凶徒的狞笑、兵刃的破风声、溪水的流淌声……所有的喧嚣,在这一刻仿佛都离她远去。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凝练的气息,如同初冬的第一缕寒流,以她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
她缓缓抬起了头。
那双一直刻意低垂、遮掩锋芒的眼眸,此刻终于完全抬起,毫无保留地展露在所有人面前!
清澈!深邃!如同万年不化的寒潭!眼尾那抹天然微翘的弧度,此刻不再是慵懒灵韵,而是带着一种俯视蝼蚁般的、漠然到极致的冰冷!
她的目光扫过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凶徒,扫过他们脸上扭曲的狞笑和手中染血的兵刃,最后,落在了那个提着鬼头大刀、满脸淫邪的刀疤脸“血狼”身上。
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片纯粹到极致的……冰冷杀意!
“吵死了。”
三个字,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一丝少女的清越。却如同无形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山谷中所有的喧嚣!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凶徒,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脚步下意识地一滞!
就在这刹那的凝滞间——
林挽月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快到极致的、如同鬼魅般的残影!
丹田内,那淡金翠绿交织的气旋疯狂旋转!《青木长生功》的引气路线自发运转!一股沛然的、带着大地厚重与草木坚韧的灵力瞬间灌注全身!
她足下发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不退反进,迎着那当头劈下的数把钢刀,悍然撞入人群!
左手并指如剑,指尖一缕淡金翠绿的灵力凝聚,如同最锋锐的匕首,在间不容发之际,精准无比地点在一柄劈向她面门的钢刀侧面!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中,那柄精钢打造的厚背砍刀,竟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被那看似纤弱的手指一点之下,寸寸碎裂!持刀的凶徒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顺着刀柄传来,虎口瞬间崩裂,手臂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惨叫着倒飞出去!
与此同时,林挽月的右手闪电般探出,五指成爪!目标并非兵刃,而是另一个凶徒握着狼牙棒的手腕!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那凶徒甚至没看清对方如何出手,只觉得手腕一阵钻心剧痛,随即整条手臂便软软垂下!狼牙棒脱手而落!
林挽月顺势一抄,将那沉重的狼牙棒握在手中!入手沉重,但她体内奔流的灵力瞬间将其包裹,沉重的狼牙棒在她手中竟如同灯草般轻若无物!
“滚!”
一声清叱!她抡起狼牙棒,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纯粹是蛮横到极致的力量与速度的结合!
呜——!
沉重的狼牙棒撕裂空气,发出令人心悸的呜咽!带着淡金色的残影,如同狂风扫落叶般,狠狠砸在侧面扑来的三个凶徒身上!
砰!砰!砰!
如同重锤擂鼓!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三个彪形大汉如同破麻袋般被砸得吐血倒飞,胸口塌陷,眼看是不活了!
兔起鹘落,电光石火!
仅仅一个照面,冲在最前面的五六个凶徒,非死即残!
山谷中的喊杀声戛然而止!
所有剩余的凶徒,包括那提着鬼头大刀的“血狼”,脸上的狞笑彻底僵住,如同被施了石化术!他们惊恐地看着那个站在一地狼藉中央、手持滴血狼牙棒的少女。
粗布衣衫,沾满泥污的脸颊,纤细的身形……与她脚下碎裂的钢刀、扭曲的尸体、手中那柄滴着脑浆和鲜血的恐怖凶器,形成了地狱般诡异的反差!
她微微侧过头,冰冷的目光扫过呆若木鸡的众人,最后定格在脸色铁青、眼神惊疑不定的“血狼”身上。
狼牙棒沉重的尖端,缓缓抬起,指向刀疤脸。
沾着血污和脑浆的狰狞尖刺,在阳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泽。
少女沾着灰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寒潭般的眸子,清晰地倒映着刀疤脸的身影。
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