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棚里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重地压在身上。林挽月背靠着冰冷的土墙,额角冷汗涔涔,太阳穴突突跳着,针扎般的余痛还在脑海中肆虐。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精神透支后的虚弱感,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抽干了。
息壤!灵植!灵力!灵种!
这四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在她混乱的意识中烫下印记。巨大的狂喜被更深的茫然和无措所取代。她握住了无上机缘的门环,却找不到推开那扇门的钥匙。
灵力?那是什么?虚无缥缈,只存在于前世话本传说中的东西?如何感知?如何获得?在这灵气断绝的凡俗乱世,是否存在?
灵种?又是什么模样?是某种奇异植物的种子?还是蕴含灵气的天材地宝?茫茫天地,该去何处寻觅?
葫芦传递着温润平和的暖意,如同最耐心的守护者,无声地安抚着她焦灼的灵魂,却无法给出任何实质性的指引。它似乎只负责孕育这片空间,提供最本源的灵液,而如何开启、如何利用,则需要主人自己去探索、去“喂养”。
探索……喂养……
林挽月疲惫地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葫芦表面细密的裂纹。白天那株被灵液水浇灌后、边缘枯黄褪去一丝的辣椒苗,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微弱却执着地亮起:没有灵种,没有灵力……那么,最普通的种子呢?凡俗的种子,能否在这疑似息壤的黑土上生长?哪怕只是长得快一点,好一点?
这个想法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用凡种亵渎神土?但……这或许是目前唯一的、可以触摸的验证途径!
她猛地睁开眼,黑暗中,眸子里那两簇执拗的火苗再次燃烧起来。她需要种子!最普通、最容易获得的种子!
* * *
晨曦再次驱散黑暗。林挽月早早起身,强压下精神透支后的眩晕感,脸上重新涂上泥灰,裹紧头巾。推开草帘,清新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一丝凉意,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些许。
张婶已经在灶屋忙碌,锅里熬着稀粥,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看到林挽月出来,她脸上露出关切:“丫头,脸色咋这么差?昨晚没睡好?”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是不是……还在想李货郎的事?别怕,他敢来,婶子拿扫帚轰他出去!”
林挽月心中一暖,摇摇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没……就是有点认床……婶子,咱家……有没有什么……菜种子?随便什么种子都行……”
“菜种子?”张婶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哦!你是想种点东西?有!有!去年收的几粒老豆角和扁豆种子,一直留着没舍得种,怕糟蹋了。”她转身在灶台角落一个破陶罐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小小的、用破布包了好几层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躺着十几粒干瘪发黄、毫不起眼的豆种,还有几粒更小、颜色深褐的辣椒籽。
“喏,就剩这些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出芽。这年头,种子金贵着呢。”张婶把布包递给林挽月,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解,“丫头,你想种哪儿?后院那点菜地婶子天天瞅着,没空地儿了。”
“我……我就是想试试……能不能在……在瓦盆里养着玩……”林挽月接过那几粒珍贵的种子,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包好,揣进怀里,紧贴着葫芦放着,“谢谢婶子!”
张婶看她郑重其事的样子,只当是小孩子心性,没再多问,摆摆手:“玩吧玩吧,别耽误挑水就行。今天多挑两趟,水缸快见底了。”
“嗯!”林挽月用力点头。有了目标,挑水劈柴这些苦力活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她抓起水桶扁担,脚步都比往日轻快了几分,心中充满了对种子的期待。
然而,这份短暂的轻快,在她走出院门后,就被一道冰冷黏腻的目光彻底冻结。
隔壁院门口,王二媳妇正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嗑瓜子,一双吊梢眼斜睨着林挽月,嘴角撇着,毫不掩饰脸上的刻薄和怨毒。昨天张婶为了维护这“来历不明的狐媚子”,当众给她没脸,这口气她可咽不下去!尤其是看到林挽月即使穿着破衣烂衫、裹着头巾、脸上抹灰,那走路的姿态依旧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轻盈好看,更是让她妒火中烧。
“哼,扫把星!”王二媳妇啐了一口瓜子壳,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林挽月听见,“一来就招蜂引蝶!连走街串巷的货郎都勾搭!我看啊,张婶家怕是要倒大霉咯!” 她故意提高了点音量,确保院子里喂鸡的张婶也能听见。
林挽月脚步一顿,后背瞬间绷紧。她低着头,加快脚步,不想与这泼妇纠缠。
“跑什么?心虚了?”王二媳妇却不依不饶,声音更尖利了,“瞧那腰扭的!给谁看呢?天生的狐媚子相!脏了我们清水村的地!我看李货郎那眼神就不对!指不定哪天就……”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恶毒的暗示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林挽月的脖颈。
张婶“哐当”一声推开院门,手里还拿着喂鸡的破瓢,脸气得通红:“王二家的!你嘴里喷的什么粪!再敢胡咧咧,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哟!护得可真紧啊!”王二媳妇毫不示弱,叉着腰,唾沫星子横飞,“张婶,你可擦亮眼睛!别引狼入室!这丫头来路不明,妖里妖气的!还说什么神水?我看就是妖法!指不定用了什么邪门歪道才治好你的腰!小心她把你们一家子都克死!”
“你!”张婶气得浑身发抖,举起破瓢就要冲过去。
林挽月一把拉住张婶的胳膊,低声道:“婶子,别……别跟她一般见识……我去挑水……”她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愤怒!是屈辱!是恨自己此刻的弱小无力!若她还是男儿身,若有半分力量……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拉着张婶的手冰凉。
张婶看着林挽月苍白的侧脸和那双盛满屈辱却强忍着的眼睛,心疼得厉害,更恨王二媳妇那张烂嘴。她重重哼了一声,对着王二媳妇吼道:“再让我听见你嚼舌根,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跟你没完!”说完,反手拉着林挽月进了院子,砰地一声关上了院门。
院门外,王二媳妇得意地哼着小曲,眼神却更加怨毒。她盯着那紧闭的院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李货郎?对!那色鬼肯定对这狐媚子感兴趣!她得找机会去别的村“偶遇”一下那李货郎,好好说道说道张婶家藏了个“天仙”!最好……能让那狐媚子彻底消失!看张寡妇还怎么得意!
* * *
草棚的夜晚,隔绝了外界的恶意,却无法平息内心的波澜。林挽月蜷缩在干草上,胸口剧烈起伏,王二媳妇那些恶毒的诅咒和污蔑如同毒针,反复刺扎着她的神经。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
变强!一定要变强!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刻般带着血腥的恨意。她狠狠抹了一把脸,将那些软弱和泪水逼退。黑暗中,她再次拿出那个枯黄的葫芦,还有那个层层包裹、装着几粒凡种的小布包。
她需要力量!哪怕是微不足道的第一步!
凝神静气,排除杂念。她再次尝试沟通葫芦,意识小心翼翼地沉入。
嗡——!
有了昨日的经验和灵液的滋养,这一次进入那片灰雾空间顺畅了许多。眩晕感依然存在,但已在她可承受的范围之内。丈许方圆的灰蒙空间,中央那片深沉内敛的黑褐色息壤,角落石槽底部那层薄薄却纯净的灵液,再次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林挽月的心跳加速。她将意念集中在息壤上,这一次,她不再试图强行“进入”或“占据”,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询问”和“献祭”的意念——她将怀中那几粒凡俗豆种和辣椒籽的“存在”,通过意念,传递向那片深沉的黑土。
【接纳……它们……生长……】
意念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空间内灰白色的雾气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吸力”从息壤上传来!目标,正是她怀中紧贴葫芦放着的那几粒种子!
林挽月心中狂喜!有反应!
她意念一动,引导着那股吸力。下一刻,她清晰地“看”到,手中那几粒干瘪发黄的豆种和深褐的辣椒籽,凭空消失!紧接着,它们如同被无形之手托举着,缓缓地、稳稳地,落在了那片黑褐色息壤的表面!
成了!种子真的送进去了!
巨大的成就感瞬间冲散了之前的屈辱和阴霾!林挽月精神一振,意念紧紧锁定着落在息壤上的那几粒种子。
种子静静地躺在细腻如墨玉粉末的黑土上,看起来毫不起眼,与这方神秘的空间格格不入。
接下来呢?
林挽月意念转向石槽中那层纯净的灵液。她尝试着引导一滴灵液,如同之前引导种子一样,用意念将其“取出”,滴落在息壤的种子上。
意念集中,如同无形的吸管探入石槽。
一滴!仅仅一滴!小得如同清晨草叶上的露珠,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散发着令人灵魂舒畅的清冽气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精准地滴落在其中一粒豆种之上!
滋滋……
极其细微的声响,仿佛干渴的种子在贪婪地吮吸甘露。那滴灵液迅速渗入豆种干瘪的表皮,消失不见。
林挽月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观察”着。
一息……两息……三息……
时间在死寂的空间里缓慢流逝。那粒吸收了灵液的豆种,依旧静静地躺在黑土上,没有任何变化。旁边的辣椒籽和其他豆种,更是毫无动静。
没有破壳,没有发芽,甚至连一丝代表生机的绿意都没有透出。
期待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一股巨大的失落感攫住了林挽月。难道……凡种真的无法在息壤上存活?连一滴精纯灵液都无法催动?
她不甘心!意念再次集中,试图引导第二滴灵液。然而,这一次,石槽底部那层薄薄的灵液只是微微波动了一下,却再无灵液被引出。仿佛刚才那一滴,已是它目前能提供的极限,需要时间重新积蓄。
而她的精神力,在经历了空间探索、种子传送和引导灵液后,也再次逼近极限,强烈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呃……”林挽月闷哼一声,被迫从感应状态中脱离出来,意识回归现实。她瘫软在干草堆上,浑身冷汗,头痛欲裂,大口喘着粗气。
失败了?不,至少种子送进去了!灵液也滴上了!只是……效果似乎微乎其微?
她疲惫地闭上眼,手指紧紧攥着葫芦。黑暗中,她仿佛能看到那几粒小小的种子,如同沉睡的婴儿,静静躺在深邃神秘的黑土之上,等待着未知的唤醒。
灵力……灵种……终究是绕不过去的坎。
而外界,王二媳妇那怨毒的目光,李货郎贪婪的算计,如同交织的罗网,正在无声地收紧。
就在林挽月身心俱疲、昏昏沉沉即将睡去之际——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木头碎裂的刺耳声响,猛地从院门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张婶惊恐的尖叫和几声粗野的男人呵斥!
“开门!张寡妇!快开门!把那小妖精交出来!”
“敢藏匿妖女!你们清水村想造反吗?!”
林挽月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惊醒!心脏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她猛地坐起身,黑暗中,脸色煞白如纸。
祸事……来了!来得如此之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