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崖的血腥味渗入每一寸空气,混着艾草熏烤的药香在营帐中凝滞成粘稠的雾霭。
房玄龄从昏迷中苏醒时,正望见李世民握着染血账本的背影,龙袍下摆扫过满地碎瓷——那是皇帝盛怒之下摔碎的越窑茶盏,青釉残片在烛光里泛着冷冽的光,恰似君臣间此刻微妙的裂隙。
“陛下……”
他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牵动肩上箭伤泛起尖锐刺痛,仿佛有无数细针在血肉里游走。
李世民猛然转身,腰间玉带扣撞出清响,眼底血丝密布如蛛网:“爱卿,押运粮草的王将军自尽了,只留下遗书称受奸人蛊惑。”
他将皱巴巴的帛书掷在案上,字迹被水渍晕染得模糊,“而东宫的私军工坊,也在昨夜莫名起火,所有证据付之一炬。那些木料烧起来的声响,就像有人在暗处得意的笑。”
老宰相的手指下意识摸索向算筹袋,却摸到一块陌生的硬物。
掏出一看,竟是枚刻着突厥图腾的狼髀石——狼牙磨制的坠饰还沾着湿润的血迹,定是昏迷时有人塞在他怀中。
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突然想起战场上那支射向自己的冷箭,破空声的尾调带着中原强弩特有的震颤,并非来自突厥军阵的方向。
“太子殿下到!”
李承乾跌跌撞撞冲入营帐,玄色丧服沾满尘土,仿佛刚从某个悲伤的深渊跋涉而来。
他扑到床前,握住房玄龄的手,指尖的温度灼人,像是要把某种情绪传递过来:“房相大人若有闪失,儿臣有何颜面立于朝堂!”
房玄龄凝视着对方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二十年前抱过的那个襁褓婴儿。
那时的稚子如今眼底藏着深不见底的暗潮,就像暴雨前翻涌的乌云,表面平静,内里却酝酿着毁灭的力量。
“太子殿下有心了,”他咳嗽着吐出带血的痰,血丝在青瓷痰盂里蜿蜒如蛇,“老臣昏迷时,似乎听到有人说……”
“报——!”斥候撞破帐帘,甲胄上的铜泡随着喘息声叮当作响,“突厥二世在贺兰山摆下’天狼绝杀阵’,扬言要与陛下决一死战!阵中遍布机关陷阱,还有……还有……传言说,他们抓了李雪松将军的家眷!”
李世民的龙颜骤变,仿佛被惊雷劈中。
李承乾却突然挺直脊背,像一杆标枪般指向天际:“儿臣愿领兵破阵!一来解救李将军家小,二来为房相大人报仇雪恨!”
他转头望向魏征,目光如淬了毒的箭矢,“魏大人该不会认为,儿臣是想趁机逃脱罪责吧?!”
魏征按在剑柄上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青铜剑在鞘中发出微微的嗡鸣。却被房玄龄微弱的声音拦住,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太子殿下勇气可嘉,但此阵需智取。”
老宰相艰难地支起身子,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与剧痛搏斗,染血的算筹在掌心拼出古怪图案,仿佛在推演着生死棋局,“贺兰山后有条隐秘山道,可直通突厥粮草大营。只是……”
他剧烈咳嗽,鲜血溅在李承乾的衣袖上,绽开一朵朵妖冶的红梅,“需得有人甘愿做诱饵,引开突厥主力。这诱饵,九死一生……”
当夜,李承乾的营帐内,牛油烛火将兽皮地图照得明明灭灭。
严庄捧着密信跪地,额头几乎要贴到羊毛地毯上:“殿下,突厥二世传来消息,房玄龄那老匹夫似乎察觉了什么。”
“他醒得太早了。”李承乾把玩着狼髀石,玉石在他手中发出冷硬的碰撞声,冷笑如夜枭,“去告诉右相,启动第二套方案。还有,李雪松的家眷……”
他的声音突然压低,像是毒蛇吐信,“确保他们在唐军攻城时’意外身亡’,要做得天衣无缝!”
与此同时,房玄龄的营帐外,刘慈善的书童蜷缩在阴影里,像一只警惕的小兽。
他将偷听到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转述给守夜的魏征。
老谏臣握紧青铜剑,剑身映出他森冷的面容,仿佛回到了当年金戈铁马的战场:“果然如此。玄龄昏迷时,我亲眼看见太子的贴身侍卫出入营帐。那步伐,那眼神,都带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帐内,房玄龄盯着手中狼髀石上的刻痕,借着月光仔细辨认。
突然想起突厥二世父亲临终前的诅咒,那声音仿佛穿越时空在耳边回响。
月光穿过营帐缝隙,在算筹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他终于拼凑出可怕的真相——从粮草被劫到李雪松被困,从东宫失火到突厥摆阵,全是为了引李世民亲征。
而那个隐藏在幕后的推手,正在编织一张吞噬大唐的巨网,每一个节点都经过精心算计,每一步棋都暗藏杀机。
“玄成,”他将狼髀石揣入怀中,那上面的寒意透过衣料渗进皮肤,“明日我要随军出征。记住,无论发生何事,都要护住陛下。这一次,我们不仅是为了平叛,更是为了守护大唐的根基。”
第二日破晓,晨雾如轻纱笼罩着唐军阵列。
李承乾的战旗猎猎作响,玄色旗面上的金线蟠龙在风中扭曲,像是要挣脱束缚。
他望着远处贺兰山的迷雾,嘴角勾起志得意满的笑,仿佛已经看到胜利在向他招手。
却没注意到,房玄龄在马背上调整着算筹袋的位置,那里藏着刘慈善书童冒死带出的半卷密账——虽然残缺不全,却足以撕开阴谋的一角,成为刺破黑暗的利刃。
当第一声号角响起时,苍凉的号声撕破天际。谁也没有料到,这场看似普通的战役,将成为揭开惊天阴谋的钥匙。
而暗处的那双眼睛,正透过重重迷雾,冷冷注视着一切按计划推进。
太极宫中的那盏长明灯,似乎也在风中摇曳不定,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每一个人,都将在这场风暴中接受命运的考验,而大唐的未来,就悬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