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终于还是来了。天色异常阴沉,厚重的铅灰色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仿佛一块巨大的、吸饱了水的脏抹布。没有风,空气闷热粘稠,带着一种暴雨将至的压抑感,让人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校园里失去了往日的喧闹,学生们行色匆匆,脸上或多或少带着对考试的忧虑,整个氛围显得凝重而沉闷。
下午一点半,林默随着前往各考场的人流,朝着校园西北角走去。他背着一个轻便的书包,里面只装着笔袋和准考证。贴身处,是那几张折叠好的、承载着未知命运的纸张。腹部的疼痛从早上开始就持续不断,此刻,随着他一步步靠近红楼的方向,那痛感如同被不断拧紧的发条,越来越尖锐,越来越冰冷!不再是单纯的生理痛楚,而是混杂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和难以言喻的恐惧感,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无形的冰锥上,寒气顺着脚底直冲头顶。
周围同行的学生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片区域的压抑,说笑声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归于沉默。只剩下凌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路上回荡。
红楼,如同一个蛰伏在灰暗天幕下的巨大阴影,出现在视野中。它比远看时更加破败。暗红色的砖墙在铅灰色天空的映衬下,透着一股不祥的血色。爬山虎覆盖了大半墙面,叶片在无风的空气中蔫蔫地垂着。整栋楼散发着一股陈旧的霉味和尘土味,但更浓烈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福尔马林混合着铁锈的阴冷气息,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清晰地闻到。
林默的脚步越来越沉重,每一步都像灌了铅。腹部的剧痛和那股阴冷感已经强烈到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顺着额角、鬓角不断滑落,后背的衣服早已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他用力咬着下唇,用疼痛来保持清醒。
走进红楼那黑洞洞的门厅,光线瞬间暗了下来。仅有几盏功率极低的白炽灯悬挂在高高的天花板上,散发出昏黄摇曳的光线,非但没能驱散黑暗,反而将周围映照得影影绰绰,更加诡异。墙壁斑驳,墙皮大块剥落,露出里面深色的砖体,墙角挂着厚厚的蛛网。空气冰冷,带着浓重的灰尘味和那股挥之不去的、令人作呕的阴冷气息。脚步声在空旷高挑的门厅里回荡,带着令人心慌的回音。
考场分布指示牌挂在门厅一侧的墙上,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林默忍着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剧痛和强烈的呕吐感,凭着记忆中的图示和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体内的“痛感雷达”对某个方向的阴冷恶意反应最为强烈),在迷宫般的一楼走廊里穿行。走廊两侧的教室门大多紧闭,有些门上的窗户被报纸或木板封死。
其他考场的门口,还能看到三三两两等待进场的学生,低声交谈着。但越往走廊深处走,人就越少,光线也越暗。空气仿佛凝固了,冰冷刺骨。当林默转过一个拐角时,前方已经空无一人。这条走廊格外狭窄,天花板很低,只有尽头处一盏昏黄的壁灯亮着,光线勉强照亮了尽头那扇门。
深褐色的旧木门,油漆剥落,布满划痕。门牌上,暗金色的“49”数字在昏暗中反射着微弱却异常刺眼的光泽。
就是这里了。49号考场。
林默站在距离门口几米远的地方,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体内的剧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如同无数把冰刀在体内疯狂搅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扇门后,散发着浓郁到化不开的、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恶意和死气**!那感觉如同实质的冰水,将他从头浇到脚,冻结了他的血液和思维。门缝底下,似乎有丝丝缕缕肉眼难辨的、更深的黑暗在缓缓流淌出来。
他看到了其他几个考生。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男生,脸色苍白,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林默认出是图书馆见过的苏晴),她紧抿着嘴唇,眼神沉静,但紧握着笔袋的手指关节同样泛白,透露出内心的紧张;还有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穿着运动背心的男生(应该就是室友提过的赵强),他眉头紧锁,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嘴里似乎还无声地念叨着什么。加上林默,一共只有七八个学生,都沉默地站在门口,没有人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惧和不安。
林默的手,因为剧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而剧烈颤抖着。他看着那扇如同地狱入口的深褐色木门,看着门牌上那个狞笑般的“49”。老烟枪的警告在耳边炸响:“离‘49’远点!”“别信你看到的‘人’!”“别碰不该碰的‘东西’!”
退?身后是冰冷斑驳的墙壁,退无可退。
进?门后是深不见底的恐怖深渊。
时间仿佛凝固了。监考老师还没来?还是说……
就在这死寂得令人发疯的时刻,“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49号考场的门,从里面被拉开了一条缝。
一只枯瘦、毫无血色的手,搭在了门框内侧。那手指干瘪细长,指甲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
林默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咬住嘴唇,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意志,抵抗着转身逃跑的本能,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向那扇散发着无尽寒意和恶意的门,伸出了手。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冰冷、布满划痕的金属门把手。
一股电流般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从指尖窜遍全身!
门,无声地被他推开了一条更宽的缝隙。门内,是比走廊更深的黑暗和更浓重的死寂,如同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