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越野车粗暴地甩尾,停在江城北郊一栋毫无标识的灰色建筑前。两个穿战术背心的壮汉拉开车门,枪口若有若无地指向林默和苏晴。
“走!” 副驾驶的冷面男人低喝,鹰隼抓剑的银色徽章别在领口。
穿过三道需要虹膜和血液样本的合金门,空气骤然变得阴冷干燥,带着消毒水和某种陈旧铁锈的混合气味。走廊两侧是单向玻璃,隐约可见里面忙碌的白大褂和闪烁着不明数据的屏幕。尽头一扇厚重的铅灰色大门无声滑开,露出灯火通明的巨大办公室。
一个穿着熨帖中山装的男人背对着他们,站在一整面墙的监控屏前。屏幕分割成无数小块,跳动着江城各处的画面:车流、人群、甚至包括刚刚离开的红楼外景。有些画面被猩红的“X”覆盖,标注着“已隔离”、“高危”的字样。
“秦征局长。” 押送他们的男人立正报告,“目标带到。”
男人缓缓转过身。他约莫五十岁,面容刚毅,眼神像鹰隼般锐利,扫过林默青色的右眼和苏晴锁骨下蔓延的黑线时,没有丝毫波澜。他手里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
“小陈,带苏家丫头去‘白房’处理伤口。” 秦征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目光落在林默身上,“你留下。”
苏晴担忧地看了林默一眼,被那个叫小陈的男人带了出去。
门关上,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两人。空气仿佛凝固了。
“刚才的‘欢迎仪式’,差点把我也打成筛子。” 林默率先开口,语气平静,但鬼瞳里青芒闪烁,“这就是异事局的待客之道?” 他心里想的却是监考鬼那沙哑的电子音。抛开那血肉地狱般的恐怖外形,那东西能沟通,有逻辑,甚至懂得妥协…真的很奇妙。这种“奇妙”的感觉,甚至冲淡了些许恐惧,让他对“鬼”的本质越发好奇。
秦征走到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坐下,拿起桌上的老式煤油打火机,“嚓”一声点燃了香烟。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锐利的眼神。
“苏晴没告诉你?” 他吐出一口烟圈,“任何从灵异事件核心区域出来的人,都有被污染、被寄生、甚至被替换的风险。尤其是你这种——” 他用烟头点了点林默的右眼,“身上带着‘活煞’的。在无法确保绝对安全的情况下,清除是最快、最有效、牺牲最小的方案。死你们两个,总好过污染源扩散,死成千上万人。” 他的语气冷酷得像在陈述天气预报。
林默沉默了。愤怒吗?当然有。但监考鬼的诡诈,红楼里那无处不在的恶意和同化能力…他亲眼见过。没人能保证从那种地方出来的人还是“干净”的。秦征的做法残忍,却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刚刚因脱险而生出的一丝侥幸。这种为了多数牺牲少数的冰冷逻辑,在这个崩坏的世界里,似乎正成为唯一的“正确”。他明白了,但也更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个所谓“异事局”的冷酷本质。
“保证更多人的安全…代价就是随时可能被自己人枪毙?” 林默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
秦征没回答,只是按了下桌上的按钮:“把东西送进来。”
办公室侧门滑开,一个穿着无菌服的技术员推着一个恒温箱进来,放在桌上后迅速退出。秦征打开箱子,冷气四溢。里面整齐排列着三支针剂,液体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仿佛在自发流动的**暗金色**,里面还悬浮着无数比尘埃更细小的银色光点。
“总部特批的‘净源I型’,专治灵异污染伤。” 秦征拿起一支,“苏家丫头运气好,赶上第一批配额。”
当林默和苏晴在被称为“白房”的纯白色无菌医疗室汇合时,苏晴锁骨下那狰狞蔓延、透着不祥气息的黑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一名穿着防护服、只露出眼睛的医生正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支暗金色药剂注射进她的静脉。
针尖刺入的瞬间,苏晴身体猛地绷紧,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她伤口周围的皮肤下,那些如同活蛇般扭动的黑线骤然暴起,疯狂挣扎,仿佛遇到了天敌!暗金色的药液所过之处,黑线如同被阳光灼烧的冰雪,迅速变得灰败、干瘪,最终化作细微的黑色粉末,从毛孔中渗出。而伤口本身,则像被按下了快进键的录像带,皮肉快速生长、愈合,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粉色疤痕。
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却看得林默鬼瞳剧震!这药效…简直神乎其神!比他伴生鬼的力量更直接、更霸道地祛除了灵异的污染!这完全颠覆了他对“治疗”的认知。
“这药…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默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异。能直接对抗甚至清除灵异力量的药物?这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秦征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白房外,隔着巨大的观察玻璃,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平静却带着一丝深藏的无奈:“国家机密,A级。配方、原料、合成过程…全部封存在总部最深的地下库里。我们只知道它有效,对绝大多数灵异造成的污染和侵蚀有强效的抑制甚至逆转作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默,“有些‘驭鬼者’,就是靠定期注射这东西,才能勉强压制住体内的‘房客’,不至于被反噬成一滩烂肉。”
“驭鬼者?” 林默捕捉到这个新名词。
“就是像你,像苏晴这样的人。” 秦征推门走了进来,挥手让医护人员退下。“主动或被动地,让灵异之物寄居在体内,并尝试驾驭它们的力量来对抗其他灵异。高风险,高回报,也是目前人类对抗这些东西最有效的手段之一。” 他的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林默,尤其是那只非人的青色鬼瞳,“苏丫头说,你的‘伴生鬼’,能在红楼那种级别的凶地里正面击退监考鬼的袭击,甚至短暂冻结它的力量?”
林默没有否认。
秦征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在纯白的房间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苏晴是苏家这一代最杰出的天才,六岁拥有‘镇魂印’,天赋之高,估计再来一百年也罕见,在年轻一辈里是断层式的强大。但就算她全盛时期,带着祖传的镇魂铃,也不敢说能在红楼核心全身而退。” 他顿了顿,看着林默,眼神复杂,“小子,虽然我没亲眼见过你体内那东西发威,但如果苏丫头描述得八九不离十…你光凭这只鬼,就够格坐我这个位置了。”
林默心中微震。异事局局长?这个掌控一省生杀大权的位置?这份评价的分量,重得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下意识地看向苏晴,后者靠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对他微微点了点头,肯定了秦征的说法。
“秦局,” 苏晴的声音还有些虚弱,“您见多识广,像林默这种能和鬼物…‘沟通’的情况,多见吗?”
“沟通?” 秦征挑了挑眉,看向林默,“你和红楼里那东西‘聊’上了?”
林默简单描述了监考鬼用血字、广播甚至短暂具现画面进行“交流”的过程,包括那场三个问题的交易。
秦征听完,沉默地抽了几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和…迷茫。“能交流的鬼…不算特别罕见。有的鬼会模仿人声,有的会通过幻觉传递信息,甚至有些古老的记载里,还有鬼物能与人进行复杂的交易。但…” 他掐灭了烟头,“它们到底是什么?从哪里来?这才是悬在全人类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外面是模拟的自然光景),背对着两人,声音低沉下去。
“现在全球顶尖的灵异研究机构,主流观点有两个。” 他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它们是高维空间的产物。我们所处的世界,在它们眼中可能像一张纸一样单薄。因为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原因——可能是高维度的动荡、灾难——导致它们不得不‘降临’到我们这个低维世界。”
他转过身,眼神锐利:“第二个观点,更可怕。它们,或许本身就是来自高维度的生命!不是因为灾难,而是主动选择了‘降临’!想象一下,一个拥有我们无法想象科技的文明,能够主动将自己的存在形式从高维度‘改造’、‘降维’到我们这个世界…这技术,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秦征又习惯性地摸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烟雾模糊了他冷硬的面部线条。他忽然扯出一个带着浓重讽刺和苦涩的笑容,看向林默:
“那么问题来了,林默。如果它们真是主动降维的高等生命,它们会把自己‘改造’成什么样子?拥有高维特性的存在,在降维过程中,理论上可以决定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形态’。”
他又狠狠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似乎给了他某种力量,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近乎咆哮的荒谬感:
“哈哈!你告诉我,在人类这个物种的集体潜意识里,在人类几千年文明编织的恐惧图景里,什么东西最可怕?最能引起最原始、最深刻的恐惧?是虫子吗?是野兽吗?不!他妈的是‘鬼’!是那些看不见摸不着、违背物理规律、带来死亡和疯狂的东西!”
秦征的笑容扭曲了,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洞悉残酷真相后的疯狂:
“所以!那帮狗娘养的高维度杂种!它们把自己‘改造’成了‘鬼’!因为这是最快、最有效、最能在这个世界散播恐惧和收割我们的方式!这就是它们的‘科技’!这就是它们的‘形态选择’!操!”
最后那个字眼,像一颗子弹,在纯白的“白房”里炸开,震得林默耳膜嗡嗡作响。高维生命…主动降维…选择成为“鬼”…
一个冰冷、黑暗、却又逻辑自洽的全新世界观,带着令人窒息的绝望感,轰然向他展开。全新的世界?不,这分明是地狱在人间铺开的画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