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异事局地下停机坪的轰鸣声震耳欲聋。一架涂装成哑光黑色、没有任何标识的倾转旋翼机引擎咆哮着,强劲的气流卷起林默的衣角。秦征站在舷梯旁,塞给他一个薄薄的金属文件箱,眼神复杂。
“授勋,培训,一天内搞定。”秦征的声音几乎要被引擎声淹没,他扯着嗓子喊,脸上却没什么喜色,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总部那群老爷们…真是急疯了!缺人缺到连你这个刚出炉的毛头小子都当宝贝往预备局长的位置上按!”
林默掂了掂文件箱,轻飘飘的,里面大概只有身份文件和行程说明。他青色的鬼瞳扫过秦征:“这么急?”
“灵异事件爆发指数级增长!失控的凶地、新生的厉鬼、失控的驭鬼者…到处都在告急!”秦征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只深邃的鬼眼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能正面硬撼凶地核心、还能带着活口出来的…你是这半年来头一个!总部那群人眼睛都绿了!去吧,小子,记住,授勋是虚的,那一天的‘紧急培训’才是关键!能学多少,看你自己的造化!活着回来!”
旋翼机拔地而起,舷窗外江城的轮廓迅速缩小、模糊,最终被厚重的云层吞没。机舱内异常安静,只有引擎的低吼和林默自己的心跳声。他摩挲着冰冷的文件箱,上面印着鹰隼抓剑的徽记和“绝密”字样。预备局长?这个头衔来得太快,太不真实,像一层华丽的油彩,涂抹在脚下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上。
**总部:冰冷的效率与仓促的荣光**
所谓的“总部”,并非想象中戒备森严、科技感十足的地下堡垒,而是位于一片荒凉戈壁深处、外表看起来像废弃大型工厂的建筑群。灰扑扑的水泥外墙布满风沙侵蚀的痕迹,高耸的烟囱早已停用,只有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和荷枪实弹、穿着黑色作战服、眼神锐利如鹰隼的守卫,昭示着此地的不同寻常。
授勋仪式简单得近乎敷衍。
没有镁光灯,没有掌声,甚至没有观礼者。在一个只有十几平米、墙壁刷得惨白、空荡荡得能听见回声的小房间里,一名穿着笔挺军装、肩章上缀着将星、但面容严肃刻板得如同花岗岩的老者,将一枚冰冷的、刻着鹰隼抓剑浮雕的暗金色徽章别在林默胸前。
“林默同志,”老者的声音平板无波,像在宣读一份枯燥的报告,“兹授予你异事局‘预备区域主管’(代号:枭眼)权限。望你恪尽职守,不负重托,为人类存续而战。” 说完,他甚至没有多看林默一眼,只是对着旁边一名戴着眼镜、捧着平板快速记录的女军官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
所谓的“紧急培训”,更是压缩到了极限。在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里,林默被安排进行了一场信息轰炸:
* **权限与资源(1小时):** 由一名面无表情的技术员讲解那个冰冷的金属文件箱——其实是一个高度加密的微型终端。它连接着异事局内部代号“谛听”的庞大情报网络,可以实时调阅全球大部分(非绝密)灵异事件档案、驭鬼者资料、以及…部分灵异物品的(极其有限且充满警告)信息。同时,他获得了一个资源调用权限,可以在紧急情况下申请(而非保证获得)包括“净源I型”在内的部分战略物资,额度低得可怜。
* **规则与铁律(2小时):** 一名眼神像手术刀般锋利的老特工,用毫无感情的声音重申了异事局的核心铁律:绝对保密(泄密者死)、资源优先(必要时牺牲个体或区域)、以及最冷酷的——**对失控者(包括失控的驭鬼者和被深度污染者)的清除优先级高于事件本身**。
* **灵异物品认知(3小时):** 在一个布满监控、墙壁由厚重铅板和某种暗银色金属复合而成的“观察室”里,林默隔着特制的单向玻璃,看到了几件被封存在复杂力场中的灵异物品。一名穿着白大褂、脸色苍白的研究员语速极快地介绍:
* 一把不断滴着黑血的生锈剪刀(代号:裁命):触碰者会看到自己被剪断的未来线,七成概率当场精神崩溃或自杀。
* 一面布满裂纹的青铜古镜(代号:回光):照射者会被拉入自身记忆中最恐惧的片段,无法挣脱则灵魂湮灭。
* 一个巴掌大小、焦黑的木雕人偶(代号:替身):能转移一次致命的灵异攻击,代价是使用者随机一个至亲立刻暴毙。
* “…所有物品,都是双刃剑,不,是淬毒的匕首!使用它们,就是在赌命!而且庄家永远是‘鬼’!”研究员最后总结,声音带着一丝神经质的颤抖。
* **基础对抗策略(4小时):** 这是唯一有点“实战”意味的部分。在一个模拟各种灵异环境的虚拟现实舱里,林默进行了高强度的精神对抗训练。主要内容是识别灵异现象的前兆、判断厉鬼可能的“规律”和“媒介”、以及如何在绝境中利用环境(包括牺牲他人)争取一线生机。冰冷、残酷、毫无人性温情,但异常高效。
当林默疲惫不堪地走出培训中心时,戈壁滩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一天之内,他仿佛被硬生生塞进了一台冰冷的战争机器,成为了一个代号为“枭眼”的零件。那份预备局长的任命书,此刻更像是一张通往地狱的站台票。
**老者的警告:疼痛的真相**
距离返程还有几个小时。林默拒绝了总部安排的休息室,凭着记忆,在总部基地外围那片如同迷宫般的废弃厂区里,七拐八绕,终于找到了那家不起眼的旧书店。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熟悉的陈年纸张、灰尘和淡淡樟脑丸的味道扑面而来。老烟枪依旧坐在那张旧藤椅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浑浊的眼睛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
“来了?”老头的声音沙哑,“身上沾了官家的味儿,还有…血味儿。”
林默在他面前坐下,没有寒暄,直接道:“我成了异事局的预备局长。”
老烟枪抽烟的动作顿了顿,烟雾后的眼睛锐利地扫过林默,尤其是在他青色的鬼瞳和胸前那枚崭新的徽章上停留片刻,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啧”。
“官家的船,不好上,更不好下。”他幽幽道,“尤其是你这艘…船底还藏着吃人的东西。”
林默下意识地按了按腹部,那里正传来一阵熟悉的、如同跗骨之蛆的钝痛。这痛感,似乎比之前更频繁、也更…有针对性了。
“您上次说,我的痛…”林默皱眉,“是因为伴生鬼?”
“不只是‘因为’。”老烟枪吐出一口浓烟,烟雾扭曲变幻,竟隐约勾勒出一个狰狞的鬼影扑向一个模糊人形的轮廓,“它不是在闹脾气,小子。它是在‘动手’了。”
林默心中一凛:“动手?”
“夺舍!”老烟枪的声音斩钉截铁,“你以为它甘心只当个‘伴生’的?以前它虚弱,你还能压着。现在呢?你带着它闯了凶地,吞了监考鬼的碎片,又沾了官家那套东西的煞气…它尝到了甜头,也嗅到了危险!灵异全面复苏,大乱将至!它等不及了!想早点占了你的壳子,用你这具天生契合的‘容器’,去争去抢!去对抗那些更凶的东西!”
一股寒意顺着林默的脊椎窜上头顶。伴生鬼在红楼里表现出的贪婪和力量…难道真是在为夺舍做准备?这持续三年的剧痛,不是折磨,而是…一场缓慢的谋杀?
“那我…”
“你离不开它!”老烟枪打断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洞悉世事的精光,“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鬼也一样!灵异世界,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它们互相吞噬,互相倾轧,比活人狠多了!你身上这只,虽然凶,但至少跟你绑在一起。没了它,你连最弱的游魂都扛不住,死得更快!”
他顿了顿,敲了敲烟杆,意有所指:“上次你来,我就觉得不对劲。它…太躁动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怕报复?呵,老头子我一把年纪,黄土埋到脖子根,倒不怕什么报复。只是有些事,不好说,也说不清。”
老烟枪站起身,佝偻着背走到柜台后面,在一个积满灰尘的角落摸索了半天,吃力地拖出一个长条形的、用油腻腻的破布包裹的东西。那东西一出现,书店里的温度骤降,连飘散的烟雾都凝滞了几分。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肃杀、带着铁锈和血腥味的气息弥漫开来。
“拿着。”老烟枪将那沉重的包裹推到林默面前,脸上露出一种如释重负又带着深深忌惮的表情,“一把老物件,前清一个倒霉将军的佩剑。据说砍过不少长毛(太平军),也砍过洋鬼子,煞气重得很,也邪性得很。”
他解开破布一角,露出里面暗沉沉的乌木剑鞘,鞘身刻着模糊的云龙纹,但纹路间隐约透着暗红色,像是干涸的血沁。剑柄是某种暗金色的金属,缠着腐朽的丝线,护手处雕刻着一个狰狞的睚眦兽头。
“这东西在我这儿压了十几年,镇得我心神不宁,店里耗子都死绝了。”老烟枪的眼神复杂,“最近更是邪乎,夜里自己嗡嗡响,剑鞘缝里往外渗黑水…我怕它哪天忍不住,把我和这满屋子的老伙计都‘吃’了!”
他盯着林默,一字一句地说:“你要想报答我,就把它带走。你的鬼…够凶,或许能压得住它。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别拔剑!这玩意儿,比红楼里的东西还邪门!”
林默的手触碰到冰冷的乌木剑鞘。刹那间,一股狂暴、冰冷、充满铁血杀伐之气的意念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入他的脑海!伴生鬼在他体内发出前所未有的尖锐嘶吼,黑线疯狂涌动,在体表形成防御的符文!青色的鬼瞳瞬间光芒大盛,死死“盯”着剑鞘!
剑鞘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那股狂暴的意念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却并未消失,只是蛰伏起来,带着一种被挑衅后的冰冷怒意。
一人,一鬼,一剑。
在破旧的书店里,形成了短暂而脆弱的三角对峙。
林默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伴生鬼的躁动,将沉重的佩剑紧紧抱在怀里。冰冷的触感透过衣物传来,像抱着一块寒冰,也像抱着一条随时会反噬的毒蛇。
“多谢。”林默对着老烟枪郑重道。
老者摆摆手,重新坐回藤椅,吧嗒着旱烟,烟雾重新缭绕起来,遮住了他深藏忧虑的目光。
“走吧,小子。前路凶险,好自为之。”
林默抱着这把染血的将军佩剑,转身离开旧书店。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柄出鞘的利刃,也像一个背负着沉重诅咒的囚徒。染血的前程,在戈壁滩的寒风中,正式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