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禁地外围,那场超越认知的湮灭风暴早已平息。
留下的,是一个巨大到令人绝望的深坑。坑壁光滑如镜,呈现出诡异的琉璃化光泽,丝丝缕缕尚未完全散尽的毁灭气息,如同巨兽的余息,在死寂的空气中缓缓蒸腾。阳光艰难地刺破禁地上空永恒的灰暗,洒落在这片被强行抹平的死亡焦土上,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将那份绝对的死寂和空无映照得更加触目惊心。
没有尸骸,没有残兵,没有战舰碎片。所有的存在,从数千血狼卫到上百化神长老,再到那些狰狞的战争巨兽,都在那只无形巨手的轻轻一握一张之间,彻底化为了虚无。仿佛它们从未降临过,只有这个深不见底的巨坑,如同苍茫大地上一个丑陋而沉默的伤疤,无声地证明着这里曾发生过何等恐怖的神罚。
唯有巨坑中心的上空,那颗拳头大小、通体暗红、如同凝固岩浆般的血丹,依旧静静地悬浮着。它表面布满了扭曲痛苦、仿佛随时会破壁而出的面孔轮廓,丝丝缕缕燃烧的魂焰在内部幽幽流转,散发出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怨毒、痛苦以及被强行压缩到极致的恐怖能量波动。这是步家老祖,一位半步道尊境的顶尖大能,被强行炼化而成的唯一“遗存”。它像一颗不祥的星辰,悬在死寂的焦土之上,散发着令人神魂战栗的邪异光芒。
死寂。
绝对的、深沉的死寂笼罩着这片死亡之地。
……
玄天宗废墟边缘。
金云南瘫坐在冰冷的碎石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她脸上、道袍上沾染的血污早已干涸发黑,衬得她面色更加惨白如鬼。她死死地盯着禁地方向那个巨大的琉璃深坑,盯着坑中心那颗悬浮的暗红血丹,眼神空洞,仿佛神魂都被抽离。
刚才那一幕,那只无形巨手抹平一切的景象,如同最恐怖的梦魇烙印在她神魂深处,反复冲刷,几乎要将她残存的理智彻底冲垮。那不是力量,那是……神罚!是天道意志的具现!
“掌……掌门师伯……”李佳怡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扶着同样抖如筛糠的云朵,强行保持着站立的姿态,但双腿早已发软。她清冷的眸子此刻也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茫然,“那……那位前辈……他……”
她无法找到任何词汇来形容。无敌?神明?似乎都太过苍白。
金云南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眼珠,看向李佳怡,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般、充满了极致惊悚和难以置信的尖叫,猛地从旁边一片相对完整的断墙后炸响:
“血……血丹!老祖……老祖被炼成血丹了!!!”
余惊悚连滚带爬地从断墙后窜了出来,他脸上那惯常的谄媚和精明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病态的惨白和极致的恐惧。他手里死死攥着那块暗紫色的窥天盘,盘体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中心那颗浑浊的灰色晶体彻底黯淡无光,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他如同见了鬼一般,死死盯着深坑中心那颗悬浮的暗红血丹,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声音尖锐得变了调:
“窥天盘……窥天盘最后捕捉到的……是……是道则的强行扭曲!是……是位格的……彻底降格!把……把半步道尊的……存在本质……活活……炼成了……一颗……一颗血丹?!这……这他妈是什么手段?!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步家……步家这次……是惹上了什么……什么玩意儿啊?!”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一种认知被彻底颠覆的疯狂。作为情报贩子,他自诩见多识广,通晓诸多秘闻,但眼前这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理解的极限!把活生生的、站在上界顶端的强者炼成丹药?这比直接杀死恐怖千万倍!这是对生命本质最彻底的亵渎和玩弄!
“血丹……”木哈那魁梧的身影从一堆碎石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脸色依旧带着重伤后的青灰,但那双铜铃大的眼睛,此刻却死死盯着深坑中心那颗散发着诱人能量波动的暗红血丹,闪烁着一种近乎贪婪的、野兽般的红光!他粗重地喘息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瓮声瓮气地低吼:“好……好强的气血!好精纯的能量!比……比老子啃过的所有妖兽加起来都……都补!要是……要是能吞了它……”
“木哈!你找死吗?!”徐云猛地从另一侧冲出,脸色同样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充满了极度的狂热和探究欲!他手里紧握着一块闪烁着微弱灵光、布满奇异符文的玉盘(简易能量探测法器),玉盘上的指针正疯狂地指向那颗血丹的方向!他死死盯着血丹,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那是……那是道则的结晶!是位格被强行压缩后的……能量奇点!蕴含的……蕴含的信息和能量形式……是前所未有的!是……是超越认知的至宝!但……但那上面的怨毒和诅咒……太恐怖了!强行触碰,瞬间就会被污染、同化、变成怪物!”
他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操控着手中的探测玉盘,试图解析血丹的能量结构,但玉盘上的符文刚亮起,就发出刺耳的“滋啦”声,瞬间黯淡下去,表面甚至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强烈的怨毒反噬让徐云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他眼中的狂热却丝毫不减!
“至宝……怪物……”木哈喘着粗气,眼睛里的贪婪和忌惮疯狂交织。那血丹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对他这体修来说,如同最致命的诱惑!但徐云的话和刚才探测法器的下场,又让他本能地感到恐惧。
就在这时!
嗡——!
那颗一直静静悬浮的暗红血丹,表面那些扭曲痛苦的面孔轮廓,突然猛地凸起!如同无数只被囚禁的恶鬼,在疯狂地撞击着牢笼!丝丝缕缕燃烧的魂焰骤然暴涨!一股比之前浓郁百倍的怨毒、诅咒、不甘、绝望的负面意念,如同决堤的黑色海啸,轰然爆发出来!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暗红色冲击波,瞬间横扫四方!
“呃啊——!”
“噗——!”
距离深坑较近的徐云、木哈、余惊悚三人首当其冲!徐云手中的探测玉盘“咔嚓”一声彻底碎裂!他如遭重锤轰击,身体猛地倒飞出去,人在半空就喷出一口带着黑气的鲜血!木哈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壮硕的身体上瞬间浮现出无数道扭曲的幽绿色纹路,如同活物般在他皮肤下蠕动,让他痛苦地跪倒在地,疯狂捶打着地面!余惊悚更是惨叫一声,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瘫软在地,身体剧烈抽搐,七窍中溢出丝丝黑气,窥天盘脱手飞出!
就连稍远处的金云南、李佳怡、云朵等人,也被这股恐怖的意念冲击波及,无不神魂剧震,眼前发黑,气血翻涌,修为稍弱的弟子直接昏死过去!
“不……不行……必须……必须远离这东西……”金云南强忍着神魂撕裂般的剧痛,挣扎着嘶吼,“所有人……退!远离深坑!!”
然而,就在这片混乱与惊恐之中。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金色流光,如同拥有生命的游鱼,悄无声息地从深坑边缘、一片被高温灼烧得晶化的岩缝中钻出!那流光极其微弱,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却精准地避开了血丹爆发出的怨毒冲击波,如同鬼魅般贴着地面,朝着深坑中心那颗悬浮的暗红血丹,电射而去!
那流光的目标,并非血丹本身,而是血丹周围,那因为刚刚爆发而逸散出的、如同尘埃般漂浮着的几缕极其细微的……暗红色能量碎屑!
那碎屑,是血丹的一部分!蕴含着血丹那恐怖能量和怨毒诅咒的……微尘!
淡金色流光速度极快,瞬间卷住那几缕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暗红碎屑,然后毫不停留,如同受惊的兔子,以更快的速度倒射而回,没入深坑边缘另一片不起眼的碎石阴影中,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超越了所有人的反应,加上血丹爆发带来的混乱,根本无人察觉。
……
玄天禁地深处,低矮破败的茅草屋内。
周楠的意识如同从无光的深海,缓缓上浮。
那股将她牢牢包裹、隔绝了外界一切恐怖的浩瀚意志,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随之而来的是身体真实的感知——身下石板的坚硬冰冷,破旧“补丁毯子”粗糙的触感,还有那弥漫在空气中、混杂着霉味、尘土味、血腥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气息的怪异味道。
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视线还有些模糊,适应着从茅草屋顶破洞漏下的、灰蒙蒙的光线。左臂新生的肌肤下,那缕奇异的暖意依旧存在,如同忠诚的脉搏,让她感到一丝安心。
她撑着身体,有些吃力地从那堆硌人的石板上坐了起来。凤冠早已不知所踪,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身上只穿着那件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中衣,之前那身被撕裂染血的嫁衣已经消失。
她环顾四周。
依旧是那间简陋到原始的茅屋。墙壁透风,地面冰冷。屋子中央的篝火早已熄灭,只剩下灰白的余烬。石板上,那半条巨大的、早已冰冷凝固、油脂凝结成块的烤兽腿,依旧如同小山般堆在那里,散发着怪异的味道,提醒着她昏迷前那荒诞而恐怖的一幕。
这里是……玄天禁地?那个传说中的宗门核心?那个男人……就住在这种地方?
周楠的脑子还有些昏沉,之前发生的一切——步惊云迎亲、护山大阵破碎、宗门被毁、那个男人踏碎虚空而来、弹指湮灭分身、一步踏入禁地……这些画面如同破碎的琉璃,在她脑海中混乱地闪烁、碰撞。
那个男人……
一股源自本能的寒意瞬间窜上脊背!周楠猛地抱紧了双臂,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她下意识地看向茅屋那扇歪斜的木门,门外是禁地永恒的灰暗与死寂。那个男人……他去哪了?
就在这时,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呻吟,被人从外面推开。
周楠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身体瞬间僵硬!
冯轩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门外灰蒙蒙的光线。他依旧穿着那身沾满污迹的破旧灰袍,头发披散,脸上带着风霜的痕迹。他手里拎着一只……同样滴着暗红色血液、但体型更加庞大、形似野猪但獠牙狰狞如弯刀、皮毛如同钢针般的恐怖妖兽尸体!
那妖兽尸体足有小牛犊大小,散发着凶戾的气息,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冲散了屋内的其他味道。
他一步跨入,破旧的布鞋踩在冰冷的地面上,无声无息。那双蕴藏着日月轮转的眼眸淡漠地扫了过来,落在了刚刚坐起、脸色苍白、眼中带着无法掩饰恐惧的周楠身上。
目光接触的刹那,周楠感觉自己如同被剥光了丢在冰天雪地之中,连灵魂都在那平静漠然的目光下瑟瑟发抖!她想起了高台上那一步踏碎一切的恐怖力量,想起了那弹指间灰飞烟灭的冷漠……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连移开视线都做不到。
冯轩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瞬,便移开了,仿佛她只是这间茅屋里一件微不足道的摆设。他径直走到屋子中央,随手将那巨大的妖兽尸体“噗通”一声丢在冰冷的地上,溅起几缕尘土。
然后,他像上次一样,蹲下身,对着那堆冰冷的灰烬余烬,屈指轻轻一弹。
嗤……
一点微弱的金色火星落入灰烬。
轰!
炽白的火焰再次腾起,瞬间驱散阴寒。
他随手捡起一根沾着泥土的粗树枝,削尖的一端闪烁着冷光,对着地上那只狰狞的野猪妖兽尸体,随意地一插!
噗!
树枝毫无阻碍地贯穿了坚韧的皮毛和筋骨,将整只巨大的妖兽如同烤串般挑起,架在了熊熊燃烧的炽白火焰之上。
滋滋滋……
油脂滴落火中爆响,浓烈的、带着原始野性的肉香混合着血腥气弥漫开来。
冯轩蹲在火堆旁,一手搭膝,一手扶着树枝,默默地转动着巨大的兽尸,动作随意而专注,仿佛这是世间唯一重要的事情。跳跃的火光在他深邃的瞳孔中映出两点跃动的金芒。
茅屋内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油脂滴落的滋滋声,以及周楠极力压抑却依旧清晰可闻的、急促而恐惧的喘息声。
时间在死寂和肉香中缓慢流淌。每一秒对周楠而言都是煎熬。那巨大的恐惧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她的喉咙。她不敢看那个男人,只能死死盯着跳跃的火焰,试图从那炽热的光芒中汲取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不知过了多久,兽尸的表皮被烤得金黄酥脆,浓郁的肉香充满了整个空间。
冯轩停止了转动。他单手握住那根贯穿兽尸的粗大树枝末端,手臂随意地一抬。
“嗤啦!”
整只巨大的、烤得金黄冒油的野猪妖兽,被他轻易地从树枝上撕扯下来!滚烫的油脂滴落在他手上,依旧毫无知觉。
另一只手伸出,对着热气腾腾的兽尸凌空一抓。
“唰!”
灰烬、泥土、多余油脂瞬间消失,露出里面烤得恰到好处的、纹理粗犷的腿肉和肋排。
他双手抓住兽尸两端,如同撕开一张纸般,随意地向两边一扯!
“嘶啦——!”
坚韧的妖兽躯体在他手中如同嫩豆腐般被轻易撕开!滚烫的肉汁和更加浓郁的香气喷涌而出!
他拿起其中稍小的一半(依旧庞大无比,主要是躯干和一条后腿),看也没看,随手朝着周楠所在的“床铺”方向一抛!
巨大的肉块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陨石般砸向周楠!
周楠瞳孔骤缩!惊叫一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石板上翻滚下来!狼狈地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砰!!
沉重的闷响!那半只巨大的烤妖兽重重砸在石板上!冲击力让石板再次呻吟!滚烫的肉汁飞溅,有几滴落在周楠的手臂上,带来灼痛。
她蜷缩在地上,惊魂未定地看着石板上那散发着惊人热量和浓郁肉香的庞然大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又是这样……
冯轩拿起自己那更大的一半(主要是前躯和巨大的头颅),张开嘴,对着那比他头颅还大的部位,极其随意地一口咬下!
“咔嚓!嘎嘣!”
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那是连皮带骨、甚至包括那狰狞的獠牙根部,一起被咬碎的声音!
他咀嚼着,动作不快,但那条巨大的兽尸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在他口中。坚硬的骨头、粗粝的皮毛、甚至那些钢针般的鬃毛,在他牙齿下都如同酥脆的饼干,被轻易嚼碎、吞咽!浓郁的能量波动伴随着更加狂野的肉香弥漫开来,被他那具身躯瞬间吸收。
周楠蜷缩在地上,看着男人如同史前凶兽般吞噬着巨大的妖兽,又看了看石板上那半只比她整个人都大的“食物”,巨大的心理落差和恐惧让她几乎崩溃。她感觉自己不是被救了,而是被一头无法理解的、更恐怖的洪荒凶兽当成了……储备粮?
就在她心神摇摇欲坠之际,冯轩已经吃完了自己那部分。他随手将啃得干干净净的巨大头骨(上面还残留着半截断牙)丢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站起身,沾着油渍和血污的手随意地在破旧的袍子上擦了擦,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下拉出长长的阴影,笼罩了蜷缩在地上的周楠。
周楠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他要做什么?!
冯轩迈步,朝着她走来。
一步,两步……
破旧的布鞋停在她面前一步之遥。
周楠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等待着未知的恐怖降临。
然而,预想中的触碰并未到来。
那股无法抗拒却又异常轻柔的力量再次传来,她的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托起,重新放回了那张冰冷坚硬的石板“床铺”上。
接触到粗糙的“褥子”,周楠猛地睁开眼,眼中充满了极度的茫然。
冯轩已经直起身。他没有再看周楠,也没有看石板上那半只巨大的烤妖兽。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低矮破败的茅草屋顶,望向了禁地深处,又似乎落向了禁地外围那片死寂的琉璃深坑。
然后,他用那低沉沙哑、带着万古沧桑的声音,极其平淡地说了两个字,如同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吃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股浩瀚如星海般的意志再次如同轻柔的薄纱,无声无息地将周楠笼罩。
那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那翻江倒海的恐惧与焦虑……再次如同被温暖的潮水冲刷,瞬间平息、消散。
一股无法抗拒的、沉甸甸的睡意,如同汹涌的海浪般瞬间将她淹没。周楠的意识迅速沉入黑暗,只留下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
吃……吃什么?
……
不知过了多久。
周楠的意识再次从深沉的黑暗中缓缓上浮。
这一次,没有浩瀚意志的强行安抚,她是被一种……难以形容的、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和一种奇异的暖流唤醒的。
她缓缓睁开眼。
茅屋内,篝火的余烬散发着微弱的红光。空气中弥漫着冷却的烤肉味、血腥味和一种……淡淡的、如同雨后泥土般的清新气息?这气息似乎是从她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
她撑着身体坐起。这一次,身体虽然依旧虚弱,但那种深入骨髓的酸痛减轻了许多,神魂的刺痛感也微乎其微。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石板上。
那半只巨大的烤妖兽,依旧堆在那里。但它的样子……变了。
原本金黄酥脆的表皮,此刻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暗沉色泽,仿佛失去了所有光泽和水分,变得干瘪、枯萎。之前浓郁的肉香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如同草木灰烬般的味道?更诡异的是,那巨大的兽尸表面,不知何时,竟然覆盖上了一层极其稀薄的、近乎透明的……暗绿色苔藓?
那苔藓如同活物般,极其缓慢地蠕动着,覆盖在干瘪的兽尸表面,散发着微弱的生命气息和那股雨后泥土般的清新味道。
周楠愣住了。这……这是怎么回事?那男人留下的“食物”……自己长苔藓了?
就在这时,茅屋那扇歪斜的木门再次被推开。
冯轩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他手里没拎任何东西,但破旧的袍子下摆,似乎沾着一些新鲜的泥土和草屑。
他淡漠的目光扫过屋内,掠过那覆盖着稀薄苔藓、变得干瘪怪异的半只烤妖兽,最终落在了刚刚坐起、眼神茫然的周楠身上。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无波,没有任何解释的意图。
他径直走到那堆篝火余烬旁,看也没看那怪异的兽尸。他伸出那只沾着新鲜泥土的手,对着石板“床铺”上周楠的方向,极其随意地……凌空一抓!
周楠只觉得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传来,她的身体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托起,离开了石板!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悬空。
冯轩看也没看她惊惶的表情,另一只手对着石板上那半只覆盖着苔藓、变得干瘪怪异的巨大烤妖兽,同样随意地一抓!
那庞大的兽尸也凌空飞起!
然后,在周楠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冯轩那只抓着兽尸的手,极其随意地……向外一甩!
嗖——!
那半只巨大的、覆盖着暗绿色苔藓的干瘪兽尸,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巨石,带着呼啸的风声,直接穿过了茅草屋顶的破洞,飞了出去!消失在外界灰蒙蒙的天空中!
周楠:“???”
做完这一切,冯轩那只托着周楠的手微微一动。
周楠只感觉身体一轻,那股托举的力量消失,她重新落回了冰冷的石板“床铺”上,发出一声闷响。
冯轩不再理会她。他走到茅屋角落那堆充当凳子的石板旁,随意地坐了下来,背靠着冰冷的石壁,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扔掉了一件垃圾。
茅屋内再次陷入死寂。
周楠坐在冰冷的石板上,大脑一片空白。看着屋顶那个被巨大兽尸砸出的、更大的破洞,又看了看身边空空如也的石板,再感受着自己身体里那缕暖流带来的、似乎被“滋养”过的奇异感觉……
一个荒诞绝伦、却又让她浑身发冷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那半只巨大的、覆盖了苔藓的烤妖兽……难道……难道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喂”给了……这片禁地的大地?然后那反馈回来的、极其微弱的生命气息……就是给她的……“报酬”?或者说……“猪食”?
而她……就是那头被圈养在这里,吃着“大地”消化后反馈的……“猪”?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瞬间噬咬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她猛地抬头,看向角落那个闭目养神、如同磐石般的破旧身影,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物化的屈辱!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惊人怨毒和精纯能量的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穿透了茅屋简陋的墙壁,清晰地传递进来!
周楠猛地转头,顺着屋顶的破洞,望向禁地外围的方向!
透过那灰蒙蒙的天光,越过死寂的荒原,她隐约“看”到,在禁地外围那片巨大的琉璃深坑中心上空,一颗暗红色的、如同凝固岩浆般的“星辰”,正散发着幽幽的、令人神魂悸动的不祥光芒!
那颗“星辰”的表面,无数扭曲痛苦的面孔在无声地咆哮!丝丝缕缕燃烧的魂焰,如同地狱的灯火!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形容的恐怖和厌恶瞬间攫住了她!那是什么东西?!仅仅是远远感知到一丝气息,就让她神魂欲裂,恶心欲呕!仿佛看到了……凝固的尸山血海和无尽的怨毒诅咒!
冯轩依旧闭目靠在冰冷的石壁上,仿佛对那怨毒血丹的波动毫无所觉。只有沾着新鲜泥土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在膝盖上……敲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