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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沈欢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等她回过神来,却见自己被侍卫送到了西燕居。

她一时迷茫,对上面露担忧的雨晴和雨落,又不知从何说起。

侍从道:“清漪院到底不如二公子这里清静,况府上没有女眷,姑娘又不便去殿下的院子。奴们已经给姑娘收拾了屋子,您便先在这里将就一日。”

沈欢欢哪敢再回清漪院,自然没有二话,恍恍惚惚地去了侍从安排好的屋子。

雨晴不忍,到底上前问了一句:“姑娘,王妃娘娘她——”

沈欢欢自诩胆大,可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分明前几日还言笑晏晏的王妃娘娘,今日怎么就无端遇刺了。

她静下心来,简要将方才看见的情形说了两句。

雨落大骇:“怨不得上京城不太平,如今王妃遇刺乃是大事,咱们短时间必然是回不了蜻蜓山了。”

回蜻蜓山事小,关键是沈家与楚家从来都是至交,虽说沈欢欢不太喜欢王妃娘娘,但平白无故一条人命,却也不是能随意释怀。

沈欢欢垂下眼:“那刺客先前同我说,让我等他,也便是他还会再回来。若是以我为饵,再让楚璃设下陷阱,想必能让他绳之以法。”

这话说完,不仅是雨落,便是素来沉默寡言的雨晴也忍不住了。

“姑娘何必以身犯险,那刺客既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闯入承霜居,武功必然在众人之上。寨主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心尖,若是你有什么好歹,这不是要了寨主的命吗!”

沈欢欢自知其危,可除了舍生取义,她还有些旁的想法。

这刺客如此可恶残忍,若是不将他绳之以法,总归都是后患。她自小到大没受过这样的调戏,心头的恶气若是不出,只怕这辈子都不会有好眠。

她摆了摆手:“明日等王府琐事处理好了,我再去与楚璃商谈,你们不必再说了。”

雨落和雨晴对视一眼,知道沈欢欢的性格,她若是决定好的,只怕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便也只能收了声,守在外面。

雨晴道:“姑娘劳累了一夜,先睡上一觉,有我和雨落守着,必不会教那贼人再闯进来。”

沈欢欢本是睡不着,但先前又饮了酒,如今松懈下来,又泛起了困。甫一沾到枕头,眼皮就重得抬不起来,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桓王妃无端遇刺,楚璃甚至连桓王妃的后事都没来得及操办,就被传进了宫闱觐见。

府上的一切便暂交由楚歌,除了彻查刺客,还有料理桓王妃的丧仪。

毕竟桓王还驻守在西境,此时家眷遇害,实在堪称是国之重事。整个皇城调来了侍卫,还有上京城的都察校尉并大理寺一同来查办。

王府里进进出出,不多时又有人前来吊唁,沈欢欢有心想要帮忙,却连楚歌与楚璃的影子都没瞧见,只能乖乖地待在西燕居的客房,免得再冲撞了什么贵人,又生出什么风波。

直到夜下,唁客散去,沈欢欢才去祠堂给桓王妃上了香。

祠堂里烛火森森,她本无意多待,却又在抬头之时,望见了先桓王的牌位。

连带着牌位之侧,除了先桓王妃与先世子,便是楚家的宗嗣,林林总总排了满满两层。这些牌位同其余的却大不一样,最右侧用着金粉小楷细细的注了三个字。

白马坡。

白马坡一战…..楚家的子侄竟战死了这样多。

沈欢欢心中一跳,不敢再看,行了跪礼才匆匆出去。

如今王府守卫全在西燕居,说是分散守卫难保不会让刺客有可乘之机,沈欢欢又是贵客,自然要重中之重。

沿着祠堂往回走,沈欢欢心中不解,总觉着那灵位之上的白马坡有些深意,她思绪不免就飘远了些。

当年白马坡一战,桓王战死,但也有流传说是桓王通敌背国,但当时活下来的楚河,也就是如今的桓王却压下了这些流言,可这些传闻却一直在李朝流传。

沈欢欢原先游走江湖之时也听说了些,但却从未当真。她自觉先桓王应当不是那样的人,加之又没有罪名,只是流传,若是澄清的话,反倒让人说是做贼心虚。

可若是不去澄清,人云亦云之下,总归是听着不太舒服。

她正想着,不知不觉已经拐过回廊,一时没留神脚下,竟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

还未来得及抬头,沈欢欢就已经闻见了他身上的药香。

楚歌退了一步,脸上显然是添了几分疲惫,但语气也温和:“都已经夜下,还在这里做什么,我领你回去。”

沈欢欢松了口气,有心想要去安慰他几句,便抬起手,隔着衣袖握了握他的手腕。

“我来拜见王妃娘娘。”

楚歌扯了扯嘴角,没有出声。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会儿,沈欢欢像是想到了什么,蓦地转过头看他:“王妃娘娘带你这样好,你也切莫太伤心,免得累坏了身子,教王妃娘娘心疼。”

“嗯。”楚歌压下眸中的嘲讽:“这是自然的。”

沈欢欢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我虽不知如何劝慰,但若是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情,只管说便是。上次那刺客还同我说,要让我等他。若是他再来,我必替你杀了他给王妃娘娘报仇!”

灯火幽微,沈欢欢的眉眼是那样的干净。

见他无言,沈欢欢又叹了一声。

“不知你大哥现下在何处,这些时日王府如此忙碌,我也不敢前去叨扰。王妃娘娘过世,实在是……”

楚璃回过神:“你想见我大哥?”

沈欢欢原本是不想见的,但上次楚璃夜闯清漪院一事,总是盘桓在沈欢欢心中。她总觉着有些话没有说开。

更何况,她与楚璃虽是退婚,但也不是世仇,如今王妃娘娘遇刺,她也理应前去劝慰两句才是。

楚歌抬起手,在沈欢欢怔然的目光之中,探向了那已经快要消解的牙印,缓缓摩挲着。

沈欢欢一时不解,对上楚歌迟疑的眼眸,陡然想起脖子上的痕迹,连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语调飘忽道:“你做什么?这是虫子咬的,上京蚊虫竟比蜻蜓山上的还要厉害。”

“……”

沈欢欢昨日是瞧见脖子上的痕迹淡了许多,才敢出门,如今对上楚歌的眉目,总有些心慌意乱。

她干咳一声,转移了话题。

“这些时日都没有瞧见世子殿下,不知如今他可在府上,如今我夜深再去,可有叨扰?”

楚歌的手悬在半空中,缓缓收了回来。

夜色下,楚歌神情明灭不定,虽是带着笑意,但总觉着有几分危险。

“在应当是在的,只是不知欢欢寻他何事?”

见他没有再询问的打算,沈欢欢心思静了几分,才苦恼地道:“上次一事,我总觉着他有些话要对我说,但近些时日王府风波不断,总是抽不出空来。虽说……”

虽说楚璃上次做得有些过火,但那件事确也是她做事不妥,也不怪楚璃将她赶出叶宅。

抛却这些不谈,上次花宴楚璃就欲言又止,前些时日清漪院再见,他摆明是想要多言几句,可情形实在不适合商谈这些琐事。

沈欢欢叹了口气:“这些说了你也不明白。”

“哦?”楚歌语调很轻:“你若是不说,我自然不会明白。”

沈欢欢若是前去找楚璃说清楚,两人一对口供,只怕这些曲折都瞒不住。

到时候,沈欢欢必然会猜测他的用心——他沉下心来。

若是沈欢欢知道事情的曲折,还会这样待他吗?

那必然是不会的。

只怕沈欢欢连夜就收拾了行囊前去蜻蜓山。

风灯晃来晃去,衬得灯下的人眼波越发荡漾。他心口隐隐燥热,却又被他强压了下去,尽量维持着眉间的温存。

至少,现在他还不能暴露身上的血腥。至少,要等这只蜻蜓飞到罐子里,免得稍有不慎惊走了她。

那这样来看——他微微颔首,望向北鸿居。

沈欢欢见他沉默良久,一时不解:“怎么了?出什么神呢?”

楚歌垂眸,笑了笑:“只是想着我大哥近日忙于政务,实在抽不出空来。若是你有什么想说的,我可以代为转达。”

听他这样说,沈欢欢心中不免生了失望。

她自然听出来楚歌的言外之意。

既能见楚歌,为何又不能见她?

楚歌这样说,岂不是在委婉地告诉她,楚璃不想同她废话?

她皱了皱眉头,轻哼了一声:“他不愿意见我,我还不屑见他呢。走吧,咱们回西燕居,待事情了结,我可不要在这王府待下去了。”

楚歌跟在她的身后:“我大哥生性如此,不过欢欢既与他退了婚,还是不要再相见了。京中流言如虎,免得将你给吃了。”

这倒是真的。

沈欢欢轻叹了一声:“罢了,说与不说又有什么用处。”

回应她的,是楚歌的一声轻嗯。

两人一路同行到西燕居,又各自在院中小道分别。

路上,雨晴小声道:“怎么觉着这二公子并不太伤心的样子,按理来说,王妃娘娘那样疼爱他,他却是连一滴眼泪都没掉,方才竟还能笑得出来。”

这话一说,沈欢欢也顿住了步伐,抬眸看向了雨晴。

她回想着这几日的相处,背后竟情不自禁地起了一身冷汗。

桓王妃对楚歌的好是尽人皆知,自先桓王过世之后,新桓王与桓王妃可都是用整个桓王府的富贵供养着。可这样的人,在桓王妃过世之后,竟连情思都没动一下。

不免让人觉着冷血可怖。

可转念一想,沈欢欢挺直的身子又松懈了下去:“二公子是上过沙场的,见惯生死离别,倒在情理之中。何况桓王妃已然过世,若是二公子再因病不起,单靠楚璃一人,也是应接不暇。”

雨晴点点头,也便没再多说,跟着沈欢欢回到了客居。

背过雨晴,沈欢欢面上严肃了起来。

见过沙场的人断然不会这样淡漠,还有一点沈欢欢没说——比起桓王妃,先前的王妃娘娘也是如此…..还有楚大伯与楚大哥。

楚歌见过了至亲之人的惨死,如今纵有悲恸,恐也无以言表了吧、

她隐隐觉着事情不简单,可要说哪里不简单,她却又说不出来。

她抿唇,想着过几日王府情形安定下来,便辞别回去。

…..

后面的几日,沈欢欢也没再出西燕居,便是楚歌来找过她几次,沈欢欢也找了借口推辞。

倒不是她不信任楚歌,只是王府的破事实在太多,她到底有些畏惧,不敢再多牵扯。

推拒了几次,楚歌也便看出来她的意图,便没有在上前叨扰。

避过西燕居的客房,整个院落的侍从是大气不敢出一声,就连燕无双前来请脉,也都小心翼翼,不敢造次。

“公子….心有郁火,属下这边命人去采三两菊花佐茶冲泡,聊以解躁。”

楚歌把玩着扳指,眉头静静敛着。

自那日回来,沈欢欢便对他闭门不见,不知道是哪里生了差池。要说有什么不对劲的,大抵就只有他推拒了她去见楚璃的意图。

难道是楚璃那边的人同沈欢欢说了些什么?

可西燕居如今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楚璃又怎么会与沈欢欢见上面?难道是….前去祠堂之时,碰见了什么人?

楚歌微微眯起了眼。

无论见与不见,楚璃总归是不必再留了。

他淡道:“后日叶氏出殡,该动手了。”

这几日王府戒备森严,想要动楚璃并不容易。但桓王妃要送到宗墓,必要出城,一来一回也要一整日的功夫。

燕无双低头:“我们的人已经安排好了,只是陛下那里…..咱们若是对桓王下手,西境那里恐怕不好交代。”

楚歌轻笑一声。

只怕圣上早就想除掉手握重权的桓王,如今有人动手,只怕他做梦都要笑醒。

瞧见他的神情,燕无双也明白了些许,他正欲离开,又顿住步伐,低声道:“派去蜻蜓山的人都被沈康抓住了,并没有找出当年沈康与楚河联络的证据。本以为他会杀人灭口,却为想到,他竟是将人都放了回来。不知此中可有什么深意?”

深意…..

楚歌抬眼往窗外望去,自书房的夹窗能够瞧见客居的正窗,此时正印出来一个朦胧身影,颇为窈窕。

他摩挲着指尖,目光深了几分。

“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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