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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月色淋漓泼洒,染尽万里天穹,明起万家灯火。

少女倚在窗边,望向那一方热热闹闹的天地。

已经除夕了吗。

她忽而舒展开笑颜,轻柔地抚摸着手中的刀刃,直到指腹间的那阵尖锐刺痛如潮水般袭来。

“肖玉?”

哥……是你吗?

肖玉苦笑,而后失魂落魄地蹲下身。

是因为自己害死了一条生命,所以兄长特地来安慰自己吗?

我很好,我在所有人面前都伪装得很好,我还对着你笑啊。

她表现得还不够像吗?看啊,她根本不在乎那个她亲手解决掉的生命。

肖砚怎会理解自己。

可她终究明白,杀人是怎样的一番苦楚滋味。

虽已时隔数日,可她的眼前,仍是那人临死前的模样。他似乎仍在摇尾乞怜,渴求一线生机。

可她心软的刹那,那人的刀刃,也逼上了自己的心脏。

生的渴求在瞬间超过一切。

殷红迸溅,刺痛了少女的眼。

他死了,是自己先出了手。

指尖染上鲜血的温度,是与寒风对峙的暖。那些恐惧绝望,那些嘲弄讽刺,霎时涌入脑海,挑拨着紧绷的神经,压迫得她喘不过气来。

“你没错。”

肖砚在吩咐警卫收拾完尸体后,温柔地揽住她的肩,道。

我对吗?

肖玉感触到萦绕在鼻尖的腥甜气息,胃部一阵翻江倒海。

那些血淋淋的真相似是警醒,又似长刃,即将划开他层层叠叠的伪装。

肖玉蜷缩在地面。

灯火不知何时熄灭了。柔和的星光洒落,簇拥着不染纤尘的少女。纯白的天鹅绒悠悠摇晃,铺散了一地的香。

如梦。

可……这终究只是梦。

肖玉跌跌撞撞地起身开门,轻唤道:“哥。”

肖砚颔首示意:“肖玉,今晚有场宴会,要一起吗?”

“我想……”那哀求的语调似乎在霎时间扬起,却又不自然地一转,显出了刻意的雀跃,“好。”

就当缓解情绪吧。

那年除夕的晚宴,由名为唐惊水的政府官员举办。肖砚与他交情不深,此次前来,只是意外受邀。

说起唐惊水此人,其实也没什么值得谈论的地方。他不算个好人,但若是说他穷凶极恶,也确实过分了。

他相貌差了些,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不像什么善茬儿。肖玉到底带了些刻板印象,到此与他客套几句后,便不想亲近了。

这位唐先生位高权重,偏好美色,却未曾娶妻,自是不乏追求者。不过,肖玉在一众美人儿中,仍是鹤立鸡群,又有与其他女子截然不同的清丽气质,自然使得唐惊水对其多关照了几分。

目睹这戏剧般的一幕,肖砚却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但有些事情,只有肖砚自己心里清楚。

唐惊水不除,后患无穷。

此人霸占了过多资源,触犯到了自己的利益,乃至于威胁到了他上级苦心经营的一番功业。

不过,对付他还得用些适当手段。有时候,最简单的方法或许就是最有效的。

的确,他将肖玉从白纸世界里带出,其实带了些利用意味。而少女单纯到从来没有怀疑到他的用心,甚至把他当作了自己的救世主。而那些肖玉的朋友,也不曾想过,作为亲人,自己会利用肖玉。

果真是个傻姑娘,只希望她永远不知道真相吧。

毕竟,他从未想过要置自己的亲妹妹于死地。只要达到了他的理想,他自然会放过肖玉。这时,她想干什么,自己也绝不会出手干涉。

心下思绪顿起,肖砚已无心与他人寒暄。他晃了晃酒杯,优雅而礼貌地朝前方招手:“肖玉,还开心吗?”

肖玉不置可否,只是背过身,漠然回应道:“我累了。”

肖砚一怔,忽而勾起嘴角。

“唐先生,我再敬你一杯。”

少女离开了大厅,紧了紧衣裳,兴致索然地眺望远方。

丝绸般的墨色夜幕星河里,花火绚烂绽放,璀璨夺目。

无尽的斑斓色彩坠入掌心,少女上前一步,怀揣着悲凉的愿望,将其攥紧。

在垂首的一瞬,她忽然想哭。

这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

兄长,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我好怕受伤。

她抖抖衣襟,茫然地四处张望,像一只迷途的小鹿。

宴会厅旁,是一所邮局。四周尽是特务把守,她不喜欢,阴森森的,着实可怖。

可此时,鲜活的绿点在此处忽而亮起,肖玉一愣,不觉定睛看去。

这是位年轻人,年轻的邮递员。

少女理了理长发,跑上前,却又觉得有些过于张扬,便停住了脚步。她目视年轻人取出最后一封信,看着他挎上包,迈开脚步离开。

那青年就这样渐渐淡出了少女的视野。

很快,世界又暗淡下来。

……

邮递员穿梭于大大小小的街道中,送上信件时,也为千家万户报去新年的福音。

得到的回应,令青年心头一暖。

“大哥,辛苦您了。您也早些休息吧。”

“谢谢叔叔,新年快乐!”

“小伙子,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还有最后一封信,送完这封信,他就可以回去了。微弱的烛光,和蔼的亲人,都在等着他。

路过地处偏僻的小胡同,年轻人停下脚步,理好仪容,叩门呼唤。

“请问,程山绘先生在吗?”

九夕听闻唤声,放下手头工作,为疲劳奔波的年轻人开了门。

他笑,眼眸中漾着融化霜雪的暖:“我就是。”

“程先生,这是您的信。”年轻人扬了扬手中的信纸,“啊,还是从美国寄来的,可要收好了。”

听闻此言,九夕不免怔忪。

“多谢先生,新年快乐。”

年轻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九夕报以真挚祝福:“不客气。程先生,也祝您前路一帆风顺。”

与年轻人告别后,九夕随即取回信件,回房查看。

虽为异邦之名,却也熟悉。莫不是……?

思到此处,九夕茅塞顿开,目聚信纸之上。

“吾弟阿绘:

见字如晤。数年未见,甚是思念。想来阿绘也近而立之年,应当寻得一个好差事,娶得一位好女子吧。

娘亲,含章与山岳是否安好?吾对其深感歉疚,若他们还在人世,请代吾说声抱歉。

国内战火纷飞,待和平之时,即吾之归期。

父亲病重,不便归国。

愿你一切安好。

程山平”

是大哥。

您……记起来了吗?

九夕苦笑,折起信纸,将其小心翼翼收在了抽屉里。

只是背过身时,他竟不觉自嘲:难不成,自己还怀揣着这般幼稚的期望,盼着兄长平安归来吗?

他听到远方的爆竹声,连绵不绝。像轰鸣的炮火,又似喜悦的呼唤。

家家户户将灯火明成片,他知道,这本是团聚的日子啊。

愈是在这种日子,便是愈念过往,思念家乡。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突然抽出了一张信纸。

“吾兄山平……”

四字落笔,九夕心头莫名一阵酸涩。他轻叹一声,搁下笔墨,推门而出。

再怎么说,今日可是除夕,总不能让这些烦心事扰了兴致。

除夕那晚,庙会办得热热闹闹,不少人都选择在那处消遣时光,享受来之不易的快乐。只是剧院今日休假,就显得相对冷清了。

九夕礼貌性地敲了敲门,见许久无人回应,倒也心下了然。

他取出钥匙,却在此刻,听闻脚步声忽而响起。

“您是?”

“副团长,九夕。”

他理了理衣裳,眯眼看那自己题字的春联——确实写得不错,也撑得起剧院的排场,若是再大气些,或许就更好了。

门锁“哗啦哗啦”响着。而后,被人轻轻拉开了缝。

少女小小的身体瑟缩在寒风中,朝他挥了挥手。

“抱歉,”来者正是苏忆歌。她的脸色略显苍白,柔声道,“方才有些事情耽搁了。”

“小苏,不用客套的。”九夕踏入剧院大门,只觉清清冷冷,少了些除夕的气氛,“其他人呢?”

“在后院休息。”苏忆歌顿了顿,忽而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就别问我,为什么不回家了……”

九夕一愣,突然明白了少女话语中的含义,自然没有再问下去。

“新年了,还是开心些。我觉得外头庙会挺有趣,倒想逛逛呢。小苏,你想去吗?咳,也不是说不可以一起啦……”

九夕工作忙碌,闲暇时间于他而言,还算一种奢侈。而苏忆歌今日手头事情不少,自然回剧院回得晚了些。

少女刚忙完手头的事儿,打算找人作伴,去庙会放松片刻,却得知剧院众人皆已从庙会归来。

九夕来得恰巧,苏忆歌心头微动,正犹豫着如何向九夕开口询问,却没想到他难得主动提起。知晓他的打算后,少女心里自然是欢喜的。

九夕提了一大包钱走出门,回头望见正收拾着行囊的苏忆歌,便微笑着朝少女扬了扬手。

苏忆歌背起行囊,向他奔走而来。

灯火摇晃,倾泻的暖光模糊了不远处的斑驳树影。

“走吧。”九夕道。

“嗯。”少女垂首,放慢了脚步,心头起了一阵暖意。

与九夕相处时,自己总会莫名放松下来——她信任着他。九夕给予自己的帮助,从不仅仅是简单的问候,更是点亮了他们共同的信仰。而在这段路途中,她也开始抖落起翅膀,即将振翅飞翔。

现在,她不会忘却那些刻骨铭心的仇恨,却也不愿被那些灰暗迷蒙的过往牵绊住脚步。她看到了黑暗,但依然相信前方朦胧的曙光。

她相信,自己也会在这条红色的道路上,踏出每一个坚实的脚步吧。

华灯初上,庙会一片火树银花的繁荣景象。

来往行人都不觉放慢了脚步,流连于这般欢庆热闹的景象中。二人自也走得极慢,不忙于期待前方的风景,仅是享受难得的闲暇时光。

漫无边际的灯火红红绿绿,似破碎琉璃散落于粼粼波光之中,斑驳陆离。顺着桥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二人一路漫步到了桥对面。

过了桥,商铺也多了起来,小贩们有力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四周陈列的商品琳琅满目,其中也不乏些新鲜玩意儿,若是二人先前从未见过的,总会想多瞧上几眼。

不远处,搭起了一个戏台子,花旦捻着兰花指,咿咿呀呀地唱。

过路时,九夕不禁多驻足了片刻,却听热切的呼唤从身后响起。

“哎呀,小苏妹妹,好久不见了。旁边的这位大哥看上去也是一表人才,真令小店蓬荜生辉啊!”戏台旁临时搭起了个小摊,顾淮言就站在此处,笑嘻嘻地朝两人招手,“咱这儿设了雅座,二位若是喜欢这新来的角儿,不妨坐下好好欣赏。”

顾淮言没认出自己,不过九夕倒是认出了顾淮言。

顾老板也算剧院的常客。他每每离去,总得在桌上留个餐馆的小广告,扔也不是,留着也占地方,倒也算一件奇事。

九夕回头,见苏忆歌抬眸,放下了手中的糖葫芦,死死盯着那些烤串,心思早就不在那戏台子上了。

九夕无奈耸肩:“小苏,回去还有年夜饭呢。”

苏忆歌:“我付钱。”

“……”

清风徐来,金红色的灯笼微微摇晃,风车卷来食物的香气。少女点了几根小串,坐在了离对方不远处。

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口串儿后,苏忆歌忍不住看向一旁听戏的九夕。在灯笼的暖光下,他原本苍白清秀的面庞也有了些许的血色,嘴角依旧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看我干什么?吃饭吧。”九夕突然一回眸,冲她眨眨眼。

苏忆歌马上收回了视线,小声否认了一句,继续低下头啃串儿。

就在此刻,少女忽然没头没脑地问:“先生,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九夕“咦”了一声,好似对此认真思索了一番:“不往长远了讲……其实,我比较想让凌先生变成散财童子。”

散财童子……

脑海里突然现出向来正经的凌木诗穿了大红肚兜,捧起聚宝盆的模样。

啊……好像有点搞笑。

告别了顾老板,二人离开小店,又被一些新奇的物件儿吸引。

九夕的心情看上去不错,甚至还为苏忆歌买了一个牡丹花形的头饰,下方缀有细碎的流苏。

微风轻拂,吹乱了少女的短发。她小心翼翼地抬眸,见九夕微笑着将自己鬓角的黑发别在了耳后。

“那个……失礼了。我就是单纯觉得那朵花挺好看的,说不定哪天唱戏用的上来着,不过目前不用,就暂时给你吧。”

苏忆歌伸手接过,轻声道谢,神情倒不及以往那般羞怯紧张。

不过这花……他真的会戴吗?不论上台演出还是日常,都是怎么看怎么不合适吧?

她将牡丹别在发间,却忽听远方传来清脆的声响。苏忆歌转头,见烟火在二人眼前绽放,鲜艳斑斓的光在沉沉夜幕中四散开去,停驻了刹那的美好。

九夕眯起双眼,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小苏,等下我们去哪里?”

“附近有个卖茶点的,要不……”苏忆歌话才说了一半,突然一顿,有些不太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诶?”九夕有些忍俊不禁,转头看了苏忆歌一眼,刚想说些什么,可话刚到嘴边,却被一声枪响打断了。

有位身着军装的高大男子,持着一柄精致小巧的枪立在灯下。他蒙了面,不过看着倒也眼熟。似是出于恐惧,周围的人纷纷散开,可目光却还禁不住在那个男子的身上停留。

“还不快滚!找死吗?”

话虽这么说,但他这一枪明显打偏了,没有伤及任何人。

“喂,小点声。四周肯定不止他一个人,不要惹是生非,先走吧。”有人则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惴惴不安地缩起身子,想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怕他干甚!”正当议论声渐渐小下去时,一少年突然挤出人群,持着刀对男子怒目相向。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前,大吼,“狗特务,今日终于让我逮到机会了!害了我们的,老子一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那个男子挑了挑眉,完全无视了旁观的众人,目光直直地聚焦到那个少年身上,唇角禁不住讽刺地勾起:“呵,好大的口气。”

他向前迈了一步,皮鞋摩擦木桥的声音异常刺耳:“抓起来。”

顿时,那少年的白衣飞溅出大片殷红,子弹硬生生地撞入他的胸膛。

“咣当。”

刀落地,映出他的痛苦之色。

九夕冷着脸,上上下下打量了那军官一番。突然,他浑身一僵,脸色竟明显发白。

他转过身,一下子揽住苏忆歌的肩,压低声音道:“应该是白鸿影,我们先走。”

“担心被认出来吗?”

“嗯。”九夕愣了愣,“这里人群密集,多说无益,你明白就好。”

苏忆歌抿着嘴,始终不敢发声。

当他们转角到了一个僻静小巷,九夕却停下了脚步,喃喃自语:“请等一下,好像走错路了……这里,能通往剧院吗?”

苏忆歌的脚步也随即一顿。她回过神来,迅速观察了一下四周。好在,附近的景观还算熟悉,她点头,随即指出了方向。

少女抬眸,却发现九夕在迅速地环顾四周。

“当心。”他突然像是注意到了什么,拉过苏忆歌的手腕。

她迷迷糊糊的,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却还是下意识跟上了他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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