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谢慕浔杵在那儿,老子心里咯噔一声,差点把昨夜的韭菜盒子味都呛出来:“哎呦我勒个去的,夜路走多了真撞鬼了?不对……这他娘的比见鬼还稀罕——撞着个大活人了喂!”要知道,老子刚才在这阴森得跟乱葬岗值班室似的医院里,摸爬滚打,灰头土脸,除了地上那滩半死不活的“抠局”咸鱼干,连个能喘气的熟脸都没扫见。这光景,活脱脱就是在荒坟野地里迷路转了三宿,突然瞅见路边戳着个小卖部!哪怕那破棚子里卖的是纸钱香烛、骨灰盒子,都他妈倍感亲切,恨不得扑上去喊声亲人。
她那冰锥子似的感知还真灵,像是察觉了我灼热的视线,微微侧过头。嘴角牵起一丝淡得几乎像是幻觉的弧度,活像冻僵的湖面裂了条细缝。她晃了晃手里拎着的塑料袋,那塑料袋蔫头耷脑,一看就不像装啥救命仙丹:“鬼天气,感冒了。”声音像浸了水的冰溜子,脆是脆,可明显带着鼻塞的嗡嗡声。这冰碴子似的动静儿,还夹着股子“欠钱不还滚刀肉”的寒气,让我刚蹿起来的那点老乡见亲人的热乎劲儿,“噗”一下全灭了。脚步顿时钉在原地——妈的,失算了!这哪是荒坟野地的救星小卖部?这分明是来索命的女罗刹感冒了顺路买药啊!跟她一比,老子突然觉得路上真撞个青面獠牙的吊死鬼,还能递根烟唠唠嗑儿呢。
她的视线,跟两束探照灯似的,“刷”地一下钉在我身上。我这才后知后觉地低头瞅了瞅自个儿——那身湿了又捂干、皱得能拧出咸菜汤的衣服,死皮赖脸地糊在身上,活脱脱就像刚从万年老咸菜缸里扒拉出来的腌萝卜疙瘩,皱巴、蔫塌、浑身透着股被生活反复揉搓后的馊味儿,狼狈指数十级。
大概是我傻愣着没吭气儿,她嘴角那点比早霜还稀薄的弧度,“呲溜”一下收了回去。眼神像蒙了层薄冰,了然底下是块冻硬了的地界儿:“懂了,执行任务。不碍事了。”说完,腰都没弯一下,转身就朝门口走。走了两步,脚步鬼使神差地顿住。没回头,一句轻飘飘的话顺着风就刮过来了:“石头,留点神。”那腔调……轻得像根鸟绒毛搔在心窝子眼上,又痒,又他妈带点刺挠。
“石头”?这称呼……透着点熟稔,又有点说不出的距离感。眼瞅着她走到门口,“啪”一声撑开那把油亮漆黑的大伞。
伞面“唰啦”张开,活像把快刀,干净利落地劈开了门外那片雨帘子,撕出个一人宽的口子。那身影,连同那抹黑色,很快就被更浓重的黑暗和雨幕吞噬,仿佛从未出现过。她前脚走,刚才心里头那点可怜的“暖和气儿”,“噗”一下就跟煤气罐漏光了似的,立马泄了个精光。耳朵眼儿里就剩下“嗡——”的一片死寂,跟拔了电源线的停尸房冷柜一样,只剩消毒水的味儿直愣愣往鼻子里钻。
那一晚的雨,是老子这辈子见过最疯的。像是天河决了口,要把整个松源县都冲进太平洋里去。
谢慕浔的影儿刚在雨里化干净呢,老子眼角余光猛地一烫!
目标,出现了!
大脸猫,乔家瑞。那肥硕的身板杵在惨白的灯光底下,活像一尊刚从油锅里捞起来的发面团子,热气腾腾,还他妈滋滋冒油。缩在大厅角落的塑料椅上,像只受惊过度、随时要炸毛的野猫,浑身筛糠似的抖。师父电话里说他状态极差,可亲眼所见,何止是差?简直是癫!眼珠子瞪得溜圆,布满血丝,看什么都像见了鬼,感觉刚被十八层地狱的导游恐吓了一遍。
我下意识朝他靠近几步,想安抚。可还没等我近身,他就像屁股底下装了弹簧,“嗷”一嗓子从椅子上弹起来。那动作快得不像人,带着一股子亡命徒的狠劲儿,拔腿就朝大门外狂奔!嘴里还发出意义不明的、野兽般的嚎叫,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站住!”我头皮一炸,拔腿就追。这疯子要是跑丢了或者出点事,麻烦就捅破天了!感觉像在追一只失控的、装满炸药的窜天猴!
门口的保安也反应过来,呼啦啦围上去堵门,阵型比菜市场大妈抢特价鸡蛋还专业。大脸猫冲到门口,猛地刹住脚,像头困兽,茫然又惊恐地瞪着外面泼天的雨幕,仿佛那雨帘后面藏着吃人的哥斯拉。
我喘着粗气,慢慢靠近,脑子里飞快转着怎么把这“疯猫”弄回去。心说总算堵住了,这孙子还能插翅飞了不成……除非他真是属鸟的!
就在这当口!
这肥猫是飞不去,但有东西从上面飞下来了。一道刺目的红光,毫无征兆地从高处落下,像地狱睁开的眼睛,精准地套在了大脸猫的天灵盖上!感觉像被精准定位的激光笔点中了。
“啪!”
一声轻微的、几乎被雨声淹没的脆响,却像惊雷炸在我耳边,比摔碎个祖传瓷碗还让人心颤。
紧接着,一股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溅了我满脸,糊住了我的眼睛。那味儿,比生锈的水龙头流出的水还冲!
是血!
大脸猫那颗脑袋,活像挨了记重锤的烂西瓜,“噗嚓”一声闷响,红的白的稀里哗啦泼了一地。在门口那盏惨白得瘆人的灯底下,这摊玩意儿刺得人眼球子生疼,热闹程度直接碾压八车连环追尾现场。这胖子连个屁都没来得及放,身子绷得跟冻硬的死鱼似的,“哐当”一头就攮进了湿漉漉的水洼里。血水混着泥浆子“哗”地溅起老高——
好家伙!这阵仗,比过年杀猪放血还他妈利索,愣是给中秋夜现场直播了出“活人献祭”的大戏!
“吱嘎——”
一辆桑塔纳生生劈开雨幕,急刹在门口。车门“哐当”弹开,师父一步砸下来,脚底板还没沾稳泥水,眼珠子就焊死在那滩“西瓜瓤子”上了。他脸上那点活人气儿“唰”一下冻得梆硬,嘴半张着能塞进个鸡蛋,眼珠子瞪得差点儿滋出眶子,整个人跟被雷劈傻了似的,直挺挺戳在瓢泼大雨里——活脱脱一根刚接了天雷、还呲呲冒烟的避雷针!
桑塔纳那俩昏黄的卤素眼珠子,在这泼天的雨夜里怂得跟鬼火似的,勉强糊亮了门口巴掌大块地界。灯光底下,血水混着雨水,在大脸猫身下飞快地泅开、膨胀……
妈的,这席面,怕是要当场开吃了!
人群“轰”地炸开了锅!几个白大褂扑上去扒拉两下,动作麻利得像翻检案板上的隔夜肉,脖子一梗,直接摇了头。胆小的病号吓得嗓子眼儿飙出哨音,跟一群挨了枪子的麻雀似的,扑棱着翅膀四散逃窜。这阵仗,活脱脱早高峰地铁口炸了粪坑。
就在这片人仰马翻的乱象里,我猛一抬眼——
谢慕浔!
这娘们儿鬼影似的又绞缠回来了!
悄没声儿地嵌在廊檐的黑影里,雨水顺着瓦槽往下淌,在她面前挂了一匹摇晃的尸布帘子。水汽混着昏光,把她的脸腌得模糊不清,唯独那身段静得瘆人……简直像尊专程来验尸的玉菩萨,冷眼瞅着这场街头屠宰场直播。她似乎朝我这边探了探藤须似的脖颈。那眼神穿过雨帘,毒蛇信子似的舔过来——一丝淬了冰碴子的怜悯?还是裹了糖衣的索命符?这女人,活脱脱一株吸饱了尸水的暗红毒藤蔓,根须早扎透了砖缝,藤脉正绞缠着廊柱,贪婪地嘬着中秋夜的腥气疯长——
她嘴唇忽然无声翕动。
隔着哗哗的雨声,口型却清晰得像刀刻在老子视网膜上——
“周严,当心你师父……”
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比这秋雨还冷!感觉这中秋夜,不仅雨邪乎,人也邪乎得紧!
这邪门的雨,下疯了,下了一整夜,没半点要停的意思,活像跟我有八辈子血仇,不把我冲进下水道不罢休。
凌晨一点,我、三傻、老姚头,三条狼狈不堪的“光棍”,身上就剩条湿透的裤衩,像三只被拔了毛的鹌鹑,蜷在师父那辆破桑塔纳的后座上瑟瑟发抖。雨水把我们从里到外泡了个透,皮肤发白发皱,活像在盐水里腌了半宿的咸菜疙瘩。
三傻这厮,嘴欠是刻在骨子里的。他搓着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开始发表高论:“哥几个,瞅瞅咱这造型,像不像卤味摊上的三拼?白切鸡、酱鸭胗、再加个泡发的猪皮冻?我觉着吧,咱现在这皮,拿指甲轻轻一刮,嗤啦——就能揭下来一整张!跟剥茶叶蛋似的!”他还真伸出爪子,在自己胳膊上比划了一下,龇牙咧嘴,仿佛真能揭下来,末了还意有所指地嘿嘿一笑,“老姚头,您老这皮,酱得够入味啊!老卤了吧?”
我翻了个白眼,心说这憨货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棺材板都压不住他那张嘴,阎王爷听了都得摇头叹气。果然,旁边闭目养神的老姚头“噌”地坐直了,一张老脸气得通红,指着三傻的鼻子,唾沫星子差点喷我脸上:“我呸!我呸呸呸!放你娘的罗圈屁!大中秋的,老子倒了八辈子血霉跟你这扫把星凑一块!再胡咧咧信不信老子把你踹雨地里去喂王八!让你跟那大脸猫作伴去!正好凑盘硬菜!”
三傻梗着脖子想回嘴:“嘿!老姚头你……”被我踹了一脚。也许是真累瘫了,也许是老姚头那“扫把星”的威力太大,三傻哼哼两声,蔫了。他伸手把车里的暖风旋钮“咔哒”一声拧到最大。一股带着尘土味的热风呼呼吹出来。我们也顾不上体面了,七手八脚把湿衣服扒下来,挂在前排座椅靠背和出风口上。仨人就穿着裤衩,用体温和暖风,跟那点最后的尊严较劲,试图把裤衩烘干。那画面,想想都心酸,活像三只褪了毛等着进烤炉的鹌鹑,还是没腌入味、注定卖不上价那种。
——也就半个钟头前的事儿,“抠局”领着几个头头硬是在急诊科走廊支棱起个临时指挥部,活像在菜市场里搭了个灵堂。
我们仨耗子排队似的挨个儿去“上供”。轮到我“汇报”时,没啥新鲜的,就满医院当人肉雷达,跑得鞋底子冒火星——腿都快抡成风火轮了。“抠局”是我的见证人,就点评了一个字:“过……”相比之下,老姚头和三傻就精彩绝伦了,整得跟谍战片似的——他俩都声称发现了可疑的白大褂,都跟了上去,结果都被人从背后敲了闷棍!晕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八辈子积攒的脸面都丢光了,妥妥的警局未来十年反面教材,连对方是男是女、是圆是扁都没看清,比让路边飞来的板砖拍了还冤。老姚头尤其懵圈,只记得后脑勺一疼,眼前一黑,再睁眼就在楼梯间躺着了,感觉像被命运的大脚丫子给踹晕了。三傻好歹还模模糊糊记得对方的身形。这会儿俩人脑袋还跟装了浆糊似的晃悠,后续还得去拍片子,看看脑壳里是不是真的灌了浆糊。
衣服还没焐出点热乎气,师父就喊我们去消控室看监控。我们仨苦着脸,把冰凉湿重、皱巴巴的衣服又套回身上,那滋味,跟裹了层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冻带鱼似的,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感觉下一秒就要冻成冰棍。
消控室像个塞满了电子垃圾的罐头盒,各种屏幕鬼火似的忽明忽灭,电线绞成一片阴湿的藤蔓林,多看两眼脑仁子都跟着抽抽。空气里那股味儿——机箱散热片的焦糊馊、汗湿制服捂出的老咸菜味,再搅和点漂白水的死气,比网吧通宵后的“人肉发酵桶”还他娘复杂三个段位。
屋里早塞满了队里那帮灰头土脸的兄弟。师父正佝偻着背,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进一台显示器的屏幕里,眉头拧成一个死疙瘩,像在研究外星飞船的操作手册。我们仨挤进来的动静,总算把他那两颗眼珠子给拔了出来。目光先是在老姚头那肿得发亮的后脑勺上硌了一下,又刮过三傻额角那块淤紫,破天荒地,老家伙没骂娘,连个屁也没放,只拿下巴颏朝旁边一努。旁边机灵鬼立马把那把屋里唯一能喘气的椅子让给了老姚头。
三傻?戳着吧! 这多少带点塑料味儿的人道主义关怀——毕竟老姚头那脑袋现在属于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碰瓷指数十级。
至于为啥挤进这电子棺材里闻味儿?操!当然是来瞻仰这俩倒霉蛋嘴里的“白大褂祖宗”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