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跟退潮的泥浆似的往外渗,消控室总算喘了口粗气。
师父眼角突然甩出两道带电的鱼钩,扎得我和三傻腿肚子一抽筋,下巴颏往走廊深处那黑得冒鬼火的旮旯一撇——仨人缩脖蹭墙挪到尽头,窗外泼墨的雨砸得空调外机直抽抽,活像阎王爷蹲楼顶倒洗脚水。
师父猛一转身,后槽牙磨得火星子乱迸:“清川!你今天太莽了!电话里我怎么交代的?让你盯死大脸猫!厕所都别去,别的甭管!你倒好,追他娘的哪门子可疑人?当初要钉死了那肉球——他能死吗?”
那指尖离鼻软骨就差半根汗毛,电弧噼啪乱跳,活像要给三傻的脑门纹个“蠢”字条形码!
“赖我?”
三傻脖子梗得像挨宰的野驴,那股滚刀肉劲儿直接顶到天灵盖,嗓门尖利:“老子还憋着一肚子问号呢!大脸猫这么重要,您老非挑中秋夜这节骨眼把丁毅临时抽走,留个光会耍嘴炮的老姚头?他顶个屁用!要论责任,你最大!”刀光还没凉透,反手又给老子捅个对穿肠!“还有石头,您这关门弟子!”他眼珠子弹弓似的射过来,“跑这么慢,要是早个三两分钟帮把手,那个‘博士’现在就在局里蹲着了。”这脏水泼的,跟开了消防栓似的。
“您倒是和我说说你带着丁毅去查了啥?”三傻又补了一句,话中的意味明镜似的,要论背锅排位赛:您程队是铁打的冠军!您关门弟子,也就是我,稳居亚军小板凳!他三傻撑死算个季军,主要还是后边儿没人了,不然排位还得往后靠一靠。排得还挺整齐,跟领奖台站位似的。
我头皮一麻!三傻这混球,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这么顶撞师父?还把脏水往老子这么泼。感觉像被泼了一盆隔夜洗脚水。
师父这“雷公”难得哑炮了——只从兜里抠出半截铅笔头,捏得骨节暴起尸白。他强迫症似的把笔头在指尖反复转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目光却焊死在窗外泼墨雨幕里,活像要用眼珠子凿穿阎王殿的后墙。那背影,佝偻着,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苍凉和疲惫,像一座快要被雨水泡塌的土坯房。
我一把钳住“得了便宜还卖乖”还想放炮的三傻,鞋底蹭着地砖刮出火星子,把他硬生生拖开十几米远,压低声音吼:“你他妈疯球了?活腻歪了?想下去陪大脸猫唠嗑?”
三傻脖子梗得赛过电线杆,腮帮子咬得绷出钢丝纹,胸脯一起一伏,一副九头牛都拉不回的倔驴样。
我扭头瞥向师父——他就那么独个儿钉在走廊尽头的阴惨光晕里,佝偻着背,手里死死攥着那截铅笔头,像攥着根救命稻草。那精瘦影子被拉得老长,投在湿漉漉的、反着幽光的地砖上,被窗外泼进来的雨点不断击打、扭曲,像一株在狂风中飘摇的、快要枯死的狗尾巴草,随时可能被这鬼天气连根拔起,卷进下水道。
第二天一大早,三傻那破锣嗓子就通过电话把我从被窝里薅了出来。
“石头!该诈尸了,你茅山道士三叔来了。快!医院集合!”声音里透着股打了鸡血的兴奋,仿佛昨晚顶撞师父的事儿压根没发生过,这恢复能力,比小强还强。
等我顶着一脑袋浆糊,拖着灌了铅似的腿赶到医院,才明白这厮打的什么算盘——他要在医院这“案发现场”,用他那个异想天开的法子,给那个神秘的“博士”画个像!这脑回路,堪比在车祸现场给肇事车辆做艺术素描。
“石头,帮帮忙!这可是你师父交代的‘戴罪立功’任务!昨天我犯浑顶撞了程队,今天不整出点干货,我以后在队里还怎么混?好兄弟,拉兄弟一把!”三傻堵在我面前,嬉皮笑脸,可眼神里是真有点急,还带着点后怕,像刚被债主堵门的赌徒。
戴罪立功?师父圣旨?
我被他这套王八拳抡得脑浆子晃荡,肠子都悔青了——感觉自己又被这孙子架火上烤了,还是文火慢烤。更让我眼前一黑的是,他给我安排的活儿,居然是跑步。还是他最拿手、老子最腿软的跑步!这他妈是戴罪立功还是打击报复?老子可是试管里泡大的纯种理科脑,脑沟回比马拉松跑道还绕,体育细胞早八百年前就饿死在培养皿里了!让我跑步?活像逼米其林大厨去铁人三项炸油条。灶王爷抡大锤——专业对口到阴曹地府了!
任务其实非常简单:根据监控里“博士”闪现的时间和位置,在这迷宫似的医院里,把她跑过的路线,原原本本、一步不差地重跑一遍!三傻则蹲在消控室,盯着监控画面,拿着对讲机给我当“人肉导航”,美其名曰“情景再现”,感觉在玩真人版神庙逃亡。
跑起来我才知道,这活儿真他娘的不是人干的,是给牲口预备的,还是给永动机那种。
监控里那个“博士”,简直是个脚不沾地的女鬼——姑且算他三傻是对的,算她是个女的吧。她的行动轨迹快得离谱,在各个监控点之间神出鬼没,路线刁钻得像故意在耍人。上楼下楼,穿堂过室,在弥漫着消毒水和死亡气息的走廊里夺命狂奔……路线七拐八绕,专挑人少监控死角走,活像个在自家后院散步的幽灵,对医院的熟悉程度堪比耗子对下水道!一个小时下来,我肺都快炸了,嗓子眼全是血腥味,两条腿跟灌了铅又塞了棉花似的。眼前阵阵发黑,汗水像不要钱似的往外涌,把刚换上的干衣服又浸透了,黏糊糊地贴在身上,感觉又能表演“茶叶蛋剥皮”了——还是煮过头、皮肉分离那种。
“不……不行了……三傻……跑……跑不动了……再跑……肺……肺要炸了……”我撑着冰冷的墙壁,对着对讲机喘得像条濒死的狗,感觉下一秒就要把心肝脾肺肾都咳出来,直接交代在这“现代迷宫”里。
就在我快要散架,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追随大脸猫而去,成为松源县局中秋夜第二号烈士时——还他娘的属于非战斗减员,三傻那边终于“完工”了。
他通过对讲机,给我描绘他心目中“博士”的画像,声音带着点兴奋的颤抖:“石头!成了!听好了啊:这娘们儿,身形高瘦,跟麻杆儿似的,动作快如鬼魅,耐力惊人……这点你深有体会吧?简直是把猎豹的爆发力和骆驼的耐力糅一块了!非人类啊!我猜她祖上不是练轻功的就是跑马拉松的!”我喘着粗气,只想骂娘。他继续嘚啵:“性格?孤傲!冷艳!像个不沾人间烟火的冰山美人,行走的冰柜。隔着屏幕我都能感觉到她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寒气!估计靠近她三米内都得结霜!”
“孤傲?冷艳?”
我喘得跟破风箱漏了肺管子似的,汗珠子糊得满眼卤汤的油花。“白大褂”的速度……老子搭半条命验货了。但孤傲,冷艳,这酸词儿,三傻又从哪只眼睛里看出来的?监控里那位裹得活像冷冻厂跑出来的僵尸粽,浑身上下就剩俩眼窟窿冒寒气。就凭这?能榨出孤傲和冷艳?这眼力劲儿,不去庙会支摊儿可惜了!白布幡子一抖: “铁口直断死人眼,冰碴子里嚼出贵妃笑!”
“直觉!男人的直觉!”三傻在对讲机那头,理直气壮地甩过来五个字,掷地有声,仿佛这是宇宙间唯一的真理。
我听着那五个字,想着监控屏幕上定格的、那个穿着宽松白大褂的模糊侧影,再想想自己刚才跑得跟死狗一样、肺管子都要咳出来的惨状,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眼前金星乱冒。
男人的直觉?我信他个鬼!这直觉怕不是从地摊文学里批发来的!还是论斤称的那种!感觉三傻这厮,破案靠脑补,抓人靠玄学,迟早得把咱都带沟里去。这中秋过得,真他娘的比春运还刺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