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舟背着苏挽卿翻上废弃的货运卡车时，后颈还沾着科研站通风管道里的锈尘。
月光像碎银撒在金属车斗上，他放轻动作让她落地，耳尖还残留着方才那个轻吻的温度——比药香更烫，比辐射区的风更软。
“卡车门锁死了。”苏挽卿摸出车钥匙划开密封条，药囊里的试管随着动作轻响，”他们要烧科研站，至少得等火势蔓延半小时，我们有时间。”她低头翻找资料箱，发间那株蔫了的薄荷叶晃了晃，被顾沉舟的指腹轻轻托住。
“先看记忆卡。”他扯下战术手套，指尖在金属车斗上敲了两下，”你插的那张，能读吗？”
苏挽卿的手顿了顿。
她早料到他会发现，却没料到他此刻的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像在边境雷区拆弹时，他对她说”慢慢来”的调子。
她从胸衣暗袋摸出记忆卡，插入改装过的掌上电脑，屏幕蓝光映得她眼尾发亮：”科研站的服务器被加密过，但我用了林疏月教的病毒程序…数据在传输了。”
顾沉舟俯身凑近屏幕，喉结动了动。
他闻到她发间残留的消毒水味，混着卡车里陈腐的机油气，像极了三年前在战地医院，她蹲在他病床前配止痛药时的味道。
那时他中了流弹，她举着针管说”疼就咬我”，结果他咬了她护士服的肩带——被她用镊子敲了手背。
屏幕突然跳出一串照片。
第一张是穿白大褂的男人，左脸光洁，戴着金丝眼镜在显微镜前记录数据。
第二张是同一张脸，左脸爬满狰狞的疤痕，举着开山刀劈向蜷缩在墙角的幸存者。
第三张最清晰：男人站在标有”星环计划·人体改造实验组”的铜牌前，胸前工牌写着”陈默，基因学首席研究员”。
“疤脸…”顾沉舟的指节捏得发白，”原名叫陈默？”
苏挽卿的睫毛颤了颤。
她调出实验日志，声音发紧：”2145年核冬天前，军方秘密研究用上古凶兽基因强化士兵。
陈默是核心成员，但实验体存活率不到5%。
末日爆发后，他带着实验数据逃到旧城，用改造人当打手…这些是他的人体改造记录。”她翻到最后一页，瞳孔骤缩，”上个月失踪的二十七个幸存者，全在这张名单里。”
卡车外突然传来狼嚎般的笑声。
疤脸的声音混着噼啪的火势飘过来：”烧！
连老鼠洞都别剩！”
顾沉舟猛地扯下领口战术绳上的半片薄荷叶，在掌心揉碎。
青草汁渗进他虎口的旧疤，痛得清醒：”他要毁了科研站，是怕这些数据曝光。”他转头看向苏挽卿，目光像淬了火的军刀，”我们得引他自己来拿。”
“拿什么？”
“终结病毒的方法。”顾沉舟指了指屏幕上”完美容器”的关键词，”他搞人体改造，就是想造出能承受上古基因的容器。
如果我们说掌握了批量制造的办法…”
苏挽卿突然笑了。
她从药囊里取出一支透明试管，里面的试剂正泛着诡谲的紫：”我可以配假药剂。
用曼陀罗根和辐射苔藓调的，能让注射者暂时亢奋，但半小时后会全身溃烂——像极了实验失败的症状。”她把试管塞进他掌心，指尖擦过他掌纹里的茧，”他贪心，一定会亲自来验证。”
顾沉舟捏紧试管。
月光从卡车破窗漏进来，在他脸上割出明暗交界：”我去布置陷阱。
主入口埋C4，通风系统换麻醉气体。
你待在二楼观察室，万一情况不对…”
“没有万一。”苏挽卿打断他，把资料箱抱在怀里，”我信你。”
后半夜的风裹着焦味灌进卡车。
顾沉舟检查完最后一枚遥控炸弹时，科研站的广播突然发出刺啦声响——是苏挽卿的声音，混着电流的沙哑：”旧城所有幸存者注意，科研站已破解病毒根源，携带’星环计划’实验体的人，三小时内来取解药…”
“来了。”顾沉舟贴着墙根摸到通风口，看见疤脸带着三十多个手下撞开铁门。
男人左脸的疤在火把下像条活物，手里的开山刀滴着血：”谁他妈说的解药？”
苏挽卿从二楼扔下扩音器。
金属砸在地上的脆响里，她的声音清晰起来：”陈默陈研究员，还是该叫你疤脸老大？”
疤脸的刀”当啷”落地。
他猛地抬头，瞳孔收缩成针尖：”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你用活人做实验，知道你藏在地下三层的改造舱。”苏挽卿倚着栏杆，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但我也知道，你想要真正的完美容器——所以你会上来，亲手接过这支解药。”她晃了晃手里的紫试管，”来啊。”
疤脸的喉结动了动。
他挥挥手，手下们端着枪冲上楼。
顾沉舟在暗处按下遥控器，”轰”的一声，主入口被气浪封死。
与此同时，通风口喷出淡绿色气体，最先冲进来的几个手下突然捂住脖子咳嗽，枪”啪啪”掉在地上。
“麻醉剂！”疤脸反应极快，扯下衣角捂住口鼻，”撤——”
顾沉舟从通风管跳下来，军靴碾过地上的枪。
他摸出战术刀抵住疤脸后颈，能感觉到对方的脉搏跳得像打桩机：”跑什么？
不是要解药吗？”
疤脸突然笑了，笑得浑身发抖：”你以为困住我就能赢？
等我的改造人来了——”
“他们来不了。”苏挽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举着掌上电脑，屏幕上是科研站地下三层的监控画面，”我黑了你的门禁系统，改造舱的氧气阀被我调了。
你那些宝贝实验体，现在该醒了…”
监控里，金属舱门突然爆开。
浑身缠着绷带的改造人拖着铁链爬出来，指甲长得像兽爪，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嘶吼。
疤脸的脸瞬间惨白。
他刚要挣扎，顾沉舟的刀尖已经刺破他的皮肤：”现在，该谈谈你的’星环计划’了。”
系统提示音就在这时响起。
顾沉舟耳麦里传来机械音，比以往更清晰：”检测到关键节点——”
他没听完。
苏挽卿已经走到他身边，把那株蔫了的薄荷叶重新别在他耳后。
夜风掀起她的发梢，带着若有若无的药香，混着远处改造人的嘶吼，像极了某种预兆。
“接下来，该选什么呢？”苏挽卿轻声问。
顾沉舟望着她眼里的光，突然笑了。
他把疤脸踹进早就准备好的铁笼，铁链”哗啦”作响：”不管选什么…先把这老东西的秘密掏干净。”
系统提示音还在继续。
“请选择——”当系统提示音在顾沉舟的耳麦里炸响时，他正盯着铁笼里的疤脸。
改造人的嘶吼声渐渐减弱，科研站里弥漫着烧焦的糊味和铁锈般的血腥味，还混杂着苏挽卿身上那若有若无的药香——这味道就像一根线，牵扯着他的思绪越陷越深。
“请选择：【A.当场击杀疤脸以绝后患】【B.留他性命换取更多情报】【C.让他活着成为棋子】”
顾沉舟用拇指摩挲着战术刀的血槽，目光扫过铁笼里那张扭曲的疤脸。
疤脸还在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但顾沉舟知道，这头困兽的獠牙早已被拔掉——地下三层的改造人正在啃食他的手下，监控里那些被他改造的“实验体”，此刻反倒成了最锋利的反刺。
他想起苏挽卿刚刚给他看的实验日志。
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照片：二十七个幸存者的面孔，最上面那个穿着红棉袄的小姑娘，左腕有一颗朱砂痣——和三天前在旧城巷口给他递水的女孩一模一样。
当时他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说了声“谢谢”，她清脆地回应道“大哥哥要活到春天”。
春天？
顾沉舟嘴角微微一扯。
核冬天哪有什么春天，有的只是人心里的恶魔。
“选A的话，”他低下头，用刀尖挑起疤脸的一缕头发，“这老家伙的秘密就会跟着他烂在肚子里了。伪善城、星环计划、那些藏在地下的改造舱……谁知道还有多少个‘陈默’？”
疤脸突然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砸在顾沉舟的军靴上：“杀了老子算了！你以为……以为你能查到什么？”
顾沉舟没有躲开，任由那摊血沫顺着靴面往下流。
他蹲下来，与疤脸平视：“选B的话，你会像挤牙膏一样吐出一些无关紧要的边角料，等老子把你榨干了，你就该寻死了——反正像你这种人，最怕的从来不是死。”
疤脸脸上的伤疤突然抽搐起来。
顾沉舟知道，这是他心慌的征兆——三年前在边境，毒枭被活捉时也是这副德行，伤疤会先跳动，然后瞳孔开始颤抖。
“选C……”他用指尖敲了敲铁笼，“你活着，比死了更有用。”
系统提示音的尾音还在嗡嗡作响，顾沉舟已经伸手按在了耳麦上：“选C。”
铁笼里的疤脸突然暴起，铁链撞击铁笼的声音哐哐作响：“你以为你能控制我？！老子当年在实验室里，把那些哭着喊妈妈的小崽子按在手术台上的时候，他们也这么想！”
顾沉舟没有动。
他看着苏挽卿从药囊里取出一支天蓝色的试管——和之前那支紫色的不同，这支试管里的液体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这是我新配的，”她把试管递给顾沉舟时，指尖擦过他掌心的茧子，“能抑制改造基因的暴走，让他清醒三个小时。”
“清醒？”疤脸突然笑了，“老子清醒的时候，才更清楚怎么弄死你们——”
顾沉舟的战术刀“唰”地一声划过他的手腕。
血珠刚冒出来，苏挽卿已经捏住他的下巴，将试管里的液体灌了进去。
疤脸的嘶吼卡在了喉咙里，眼睛慢慢瞪大——就像被人突然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现在，”顾沉舟蹲下来，拇指按住他后颈的改造芯片，“你会看到你最不想看到的东西。”
监控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苏挽卿调出了地下三层的录像：穿着白大褂的陈默举着针管，按住哭嚎的少女；穿着皮夹克的疤脸抡起开山刀，砍向求饶的男人；还有那间布满血渍的实验室，二十七个被划掉编号的名字，最后一个是红棉袄小姑娘的。
疤脸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突然开始颤抖，铁链撞击铁笼的声音变得细碎，就像垂死的兽爪。
“不……不……”他的嘴唇直打哆嗦，“我是为了人类的进化！那些废物……他们活不过核冬天，我是在帮他们！”
“帮他们？”顾沉舟扯过旁边的医疗布，擦净军靴上的血沫，“小姑娘临死前喊的是‘妈妈’，不是‘进化’。”
疤脸突然哭了起来。
混着血的眼泪顺着伤疤往下流，在脸上的污垢上冲出了两道沟壑：“我没想……我只是想证明……证明陈默不是废物……老师说我永远成不了首席，说我配不上……配不上……”
顾沉舟没有再听下去。
他转身看向苏挽卿时，她正盯着掌上电脑，眉梢微微挑起。
“怎么了？”
“科研站的终端机。”她指了指墙角那台落满灰尘的老式主机，不知何时自动亮起了蓝光，“刚才改造人破坏电路的时候，我以为它报废了……但现在……”
顾沉舟走过去，屏幕上的字还在闪烁：“欢迎来到伪善城核心数据库。”
“伪善城？”他眯起了眼睛。
这是他们第一次从官方渠道听到这个名字——之前只听过幸存者们私下议论，说有一座用鲜花和面包伪装的城市，里面的人连辐射病都能治。
苏挽卿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屏幕：“我黑进门禁系统的时候，发现科研站的服务器IP段……属于伪善城的外围节点。也就是说，陈默的实验数据，一直在往那边传输。”
顾沉舟突然笑了起来。
他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她的手套传了过来：“所以他急着烧毁科研站，不只是怕旧城的人知道，更是怕伪善城的主子发现他搞砸了？”
苏挽卿点了点头，发间的薄荷叶跟着晃动了一下：“现在终端机自动跳转，说明伪善城的防火墙检测到数据泄露，主动开放了入口……但需要权限。”
顾沉舟摸出从疤脸身上搜来的工牌。
金属牌在蓝光下泛着冷光，背面刻着一行小字：“星环计划·特别观察员——伪善城行政院”。
“权限？”他把工牌拍在终端机的感应区，“老陈的主子，该见见新客人了。”
屏幕突然剧烈闪烁起来。
苏挽卿的掌上电脑同时发出警报声，她快速敲击键盘：“防火墙正在识别工牌……通过了！但核心数据需要二级密码……顾沉舟，你看——”
她指着屏幕的最下方。
一行血红色的小字正在滚动：“警告：外围节点数据异常，已触发自毁程序。剩余时间：00:05:00”
顾沉舟扯下战术绳上的半片薄荷叶，别在苏挽卿的耳后。
她发间的药香混合着终端机的电流味，就像某种暗号。
“走。”他扛起资料箱，另一只手拽住她的手腕，“带着老陈，我们去伪善城——他的主子，应该很想知道，是谁劫走了他们的‘完美容器’。”
铁笼里的疤脸还在颤抖。
他望着两人的背影，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他们会杀了你们！伪善城的人……他们比我更狠！”
顾沉舟的脚步顿了顿。
他回头看向疤脸，月光从破窗透进来，在他的脸上刻出了锋利的棱角：“所以我们才要活着进去——把他们的狠，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终端机的蓝光还在闪烁。
屏幕上的倒计时跳到00:04:57时，一行新的代码突然弹出，快得让人看不清：“检测到外来者……启动记忆清除程序……目标：顾沉舟，苏挽卿……”
苏挽卿的掌上电脑“滋啦”一声黑屏了。
顾沉舟耳麦里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清晰，带着一种金属质感的温度：“检测到更高维度的干扰……宿主注意，伪善城……”
警报声骤然响起。
顾沉舟拽着苏挽卿冲向门口时，眼角瞥见终端机屏幕上的最后一行字——那是用血写的，和实验日志里小姑娘的笔迹一模一样：“他们不是人，他们是……”
门“轰”的一声被撞开了。
改造人的嘶吼声再次响起，但这次，顾沉舟听到了更清晰的脚步声——是皮靴踩过碎玻璃的声音，混合着某种熟悉的香水味。
“顾沉舟？”
那个声音，他三年前在战地医院听过。
当时他咬了苏挽卿护士服的肩带，被敲手背的时候，门外站着的就是这个声音，说“顾队长该拆线了”。
他猛地回头。
月光下，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正从阴影中走出来，颈间挂着和疤脸同款的工牌，笑意漾开在嘴角：“别来无恙啊，我的王牌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