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舟的军靴刚踏上锈蚀的铁盖，就听见金属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屈臂将苏挽卿往上托了托，感觉到她腰腹的布料被冷汗浸透——方才注射过量麻醉剂的副作用还在啃噬她的体力。
“往下数三阶台阶是实心的。”苏挽卿的呼吸拂过他耳尖，”上次避难所被袭时，我和护士们躲进过类似的管道。”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住他战术背心的搭扣，像株藤蔓攀着支撑物，”小心辐射结晶，墙面可能…”
话音被滴水声截断。
顾沉舟的瞳孔在黑暗中逐渐适应，看清脚下的台阶确实覆着层淡紫色结晶，每颗都像碎玻璃般锋利。
他调整步伐，让自己的影子完全笼罩住苏挽卿垂落的双腿，直到靴底触到潮湿的水泥地——地下管道比想象中宽敞，头顶的通风口漏下几缕月光，在积水上碎成银片。
机械运转的嗡鸣更清晰了。
苏挽卿突然抬手按住他的后颈，指尖传来的温度比管道里的潮气还凉：”往右偏三十度。”她的鼻尖几乎蹭到他耳骨，”声音频率变高，说明声源在靠近。”
顾沉舟依言侧身，果然看见前方管壁上有道半人高的裂缝，缝隙里渗出的不是水，而是某种泛着幽蓝的液体。
他蹲下身放下苏挽卿，解下腰间的战术手电——光束扫过裂缝时，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蓝液里漂浮着半截金属牌，锈蚀的字迹勉强能辨：”星环生物实验室·地下三层”。
“他们当年把实验体直接冲进下水道。”苏挽卿的手指抚过裂缝边缘，沾了些蓝液在指尖，”这是抗辐射血清的残留，浓度…比我在医院配的高十倍。”她抬头看他，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惊人，”如果这里有完整的实验记录——”
“可能找到治愈变异症的方法。”顾沉舟替她说完。
他抽出军刀撬动裂缝旁的砖块，砖块落地的闷响惊起几只蝙蝠，扑棱棱掠过两人头顶。
当最后一块砖被掀开时，通道尽头的铁门显露出来，门楣上的电子屏还在闪烁：”授权失效”。
苏挽卿的药囊在此时轻轻震动。
她摸出个玻璃试管，里面的试剂正在由透明转为淡粉——这是她自制的”危险预警剂”，粉得越深，说明附近越安全。
此刻试管里的粉色像晨雾，几乎要消散不见。
“安全。”她冲顾沉舟点头。
他一脚踹开铁门，霉味混着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科研站比想象中整洁。
墙壁上贴满泛黄的实验日志，玻璃柜里码着整排未拆封的疫苗试剂，标签上的日期停在2147年12月23日——核冬天爆发前三天。
苏挽卿踉跄着扑向最近的资料架，指尖扫过那些手写的分子式时，整个人都在发抖：”这是…基因融合的关键参数！
我之前在医院试着用植物抗体中和变异病毒，就是缺这个！”她抓起一本实验记录，翻页的动作快得几乎要扯破纸：”看这里，他们用了云杉的韧皮部细胞…原来辐射变异不是不可逆转的！”
顾沉舟背靠着门，战术手电的光束在室内划出扇形。
他注意到墙角有台老式保险柜，密码锁上的划痕显示有人试过”0715″和”1122″——前者是苏挽卿的生日，后者是林疏桐妹妹的忌日。
他的手指在大腿上轻轻敲了两下，这是从前部队里”危险临近”的暗号。
“挽卿。”他的声音放得很轻，”把试剂装进军用背包，只拿标注’稳定型’的。”
“为什么？”苏挽卿抬头，发间那株干枯的薄荷叶被动作带得摇晃，”这些都是…”
“因为通风口有灰尘在动。”顾沉舟的目光锁定天花板的换气扇，”三秒前还静止的。”他迅速熄灭手电，黑暗里苏挽卿的呼吸声突然变重，接着是布料摩擦的轻响——她把资料塞进他怀里，自己则摸出两支麻醉针，分别卡在指缝间。
脚步声由远及近。
阿狗的公鸭嗓透过通风管道传来，带着股献媚的尖：”老大，那俩崽子进科研站了。
我瞅见那女的在翻资料，男的守着门——”
“确定没带帮手？”另个沙哑的声音问，是疤脸的手下老黑，”疤哥说了，活要见人，死要…”
“嘘！”阿狗突然压低声音，”你闻见没？
有消毒水味…这破管道里咋会有消毒水？”
顾沉舟感觉苏挽卿的手背贴上自己后腰——那是她特有的”别冲动”信号。
他借着月光瞥见她的眼睛，瞳孔缩成细线，像只准备捕猎的猫。
两人贴着墙根慢慢移动，直到藏在那台老式保险柜后面，正对着通风口的位置。
“管他呢。”老黑的脚步声停在门外，”疤哥要的是顾沉舟的命和那女的药囊。
你守着通风口，我从正门进——”
金属碰撞声响起，是老黑在撬门锁。
顾沉舟摸到腰间的战术绳，手指在绳结上绕了两圈——这是他最擅长的”锁喉结”。
苏挽卿的麻醉针已经顶在他掌心，冰凉的玻璃管贴着皮肤，像根随时会刺出的冰锥。
通风口突然传来”咔嗒”一声。
阿狗的脑袋从铁格里探进来，鼠灰色的眼睛在黑暗里滴溜溜转：”人呢？
难道…”
“在你背后。”顾沉舟的声音像块淬了毒的冰。
他猛地跃起，战术绳精准套住阿狗的脖子，同时苏挽卿的麻醉针扎进他后颈——这是两人在医院配合过三次的”生死双击”。
阿狗连闷哼都没发出，软绵绵地瘫在地上，手里的微型对讲机还在滋滋响：”老黑…老黑…救…”
铁门”吱呀”被推开。
老黑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团蠕动的墨。
他举着改装过的霰弹枪，枪口还在冒烟——显然刚才朝门内开了一枪。
顾沉舟看着弹孔在墙上炸开的碎屑，突然想起系统方才的提示音：”检测到关键抉择节点，宿主当前状态：生命值92%，精神值87%，是否启动…”
提示音被老黑的骂声截断：”小兔崽子跑哪去了？老子数到三——”
苏挽卿在他脚边轻轻碰了碰他的靴尖。
顾沉舟低头，看见她用脚尖在地上画了个箭头——指向墙角的通风管道。
他突然明白她的意思，手指在苏挽卿手背捏了两下：”等我信号。”
老黑的脚步声逼近保险柜。
顾沉舟屏住呼吸，直到那道影子完全覆盖住自己，这才猛地拽动战术绳——阿狗的尸体被他甩向老黑的膝盖。
老黑踉跄着后退，霰弹枪砸在保险柜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苏挽卿趁机从另一侧扑出，麻醉针准确扎进他手腕的麻筋。
“操！”老黑挥拳要打，却被顾沉舟用膝盖顶住后腰，战术绳瞬间绕上他的脖子。
两人的动作快得像台精密仪器，等老黑彻底瘫软时，苏挽卿已经搜出他身上的定位器，捏碎在掌心：”他们在我们身上装了追踪器，刚才信号中断是因为…”
“因为这里有电磁干扰。”顾沉舟扯下老黑的皮带，把两人捆成粽子，”疤脸故意放我们进来，想瓮中捉鳖。”他捡起老黑的霰弹枪检查弹夹，目光扫过保险柜上的划痕，突然顿住——那些划痕的深度和角度，和苏挽卿用钢笔在病历本上打草稿时的习惯一模一样。
顾沉舟的手指在霰弹枪的扳机上轻轻一叩。
苏挽卿从他身后环住他的腰，额头抵着他后背：”不管选什么，我都在。”她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反正…我们已经赌赢了半局。”
通风管道深处传来更多脚步声，混着金属碰撞的脆响。
顾沉舟把苏挽卿护在身后，望着墙上那些写满希望的实验记录，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系统的提示音还在继续，这次他听清了后半句：”请选择：生存·带走所有试剂；守护·保护苏挽卿撤离；锋芒·正面迎击追兵。”
脚步声更近了。
苏挽卿的手悄悄覆上他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战术手套传来，像团怎么都灭不了的火。
系统提示音在顾沉舟太阳穴突突跳动时骤然炸响，像根细针精准扎进神经末梢。
他后背抵着冰凉的保险柜，听着通风管道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至少有七个人，其中两个带着金属义肢，关节摩擦声比普通皮靴更刺耳。
“检测到战术级博弈节点。”洛璃的电子音罕见地带着紧迫感，”当前可执行方案：A.立即清除威胁（消耗90%弹药，预计伤亡率67%）；B.放走一人制造内乱（消耗0%弹药，预计敌方内耗率83%）；C.活捉审讯获取情报（需15分钟控制时间，风险指数★★★★）。”
顾沉舟喉结动了动。
他能听见苏挽卿的呼吸就在耳后，每一次起伏都轻得像羽毛，却比任何战报都让他心定。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战术绳的锁喉结，那上面还残留着老黑挣扎时的体温——疤脸的手下里，有三个是他在边境任务时见过的雇佣兵，手段狠辣但忠诚度全凭利益。
“选B。”他出声的同时，系统确认音在脑海里叮地一响。
苏挽卿的手指在他掌心轻轻掐了下，是询问，也是信任。
顾沉舟低头，看见她沾着蓝液的指尖在阴影里泛着珍珠白，像朵开在废土里的铃兰。
通风口的铁格突然被撞出闷响。
第一个冲进来的是个穿皮夹克的小子，顶多十七八岁，左脸有道新鲜刀伤还在渗血——应该是刚被疤脸收编的新兵。
他举着改装过的电击棒，手腕抖得厉害，连瞄准都做不到：”别…别过来！
老大说过…”
“闭嘴。”顾沉舟往前迈了半步，阴影彻底笼罩住新兵。
后者喉结滚了滚，电击棒”当啷”掉在地上。
苏挽卿已经绕到侧面，麻醉针在指尖转了个花，精准点中他后颈的安眠穴——不是晕过去，是让他保持清醒却无法反抗。
“你叫什么？”顾沉舟蹲下来，与他平视。
新兵的瞳孔缩成针尖，嘴唇发白：”狗…狗剩。”
“好名字。”顾沉舟扯下他脖子上的狗牌，金属边缘划破对方手背，”回去告诉疤脸，阿狗私吞了科研站的试剂。”他把染血的狗牌塞进对方手心，”你亲眼看见的，对吗？”
狗剩的睫毛剧烈颤动，突然哭出声：”我没…我真没…”
“你有。”苏挽卿蹲下来，指尖沾了点自己调配的致幻剂，抹在他耳后，”现在你会觉得，阿狗在你面前打开了军用水壶，里面全是泛蓝光的试剂。”她的声音像哄小孩，”疤脸问起来，你就说阿狗说’老大老了，该换新人了’——他最恨这个，对不对？”
狗剩的眼神逐渐涣散，机械地点头。
顾沉舟扯断他的定位器，拍了拍他后背：”跑吧。
要是被疤脸抓住…”他指了指墙角老黑还在抽搐的手指，”就说你是被我们逼的。”
狗剩连滚带爬冲向通风口，撞翻了苏挽卿的药囊。
顾沉舟弯腰去捡，瞥见里面躺着半支没用完的麻醉剂——和三天前他中变异兽毒时，苏挽卿硬掰开他嘴灌下去的那支，标签一模一样。
管道里的脚步声突然乱了。
先是疤脸的怒吼穿透金属管壁：”狗剩？
你说阿狗私吞？”接着是重物砸地的闷响，混着阿狗的尖叫：”老大我没有！
是那小子…”
“砰！”
枪声炸响的瞬间，苏挽卿猛地捂住顾沉舟的耳朵。
他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透过战术手套渗进来，像团裹着棉花的火。
管道里的动静渐渐平息，只剩下疤脸的喘息：”处理干净。
剩下的人跟我搜——”
“走。”顾沉舟抄起军用水壶，把柜顶的试剂全装进去，”他们至少要半小时才能重新组织。”苏挽卿背起资料箱，发间那株薄荷叶突然掉下来，他弯腰捡起，别回她耳后：”蔫了也好看。”
她耳尖立刻红了，在阴影里像颗熟透的樱桃：”刚才…你怎么知道选B？”
“疤脸这种人，最怕的不是敌人，是自己人。”顾沉舟踢开地上的电击棒，”他当年在边境杀过三个说他老的手下，我记着呢。”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更怕…让你失望。”
苏挽卿的脚步顿住。
她转身，踮脚吻了吻他下巴——是那种带着药香的、极轻的吻，像蝴蝶落在枪口。”我从来没失望过。”她的手指勾住他战术背心的搭扣，”就算你选A，我也会帮你装弹。”
科研站的电脑突然发出”滴”的一声。
顾沉舟这才注意到墙角那台落灰的老式主机，屏幕上浮现出一行乱码：”数据恢复中…1%”。
苏挽卿的药囊又开始震动，这次试管里的试剂变成了令人安心的湖蓝色——安全，但有什么在苏醒。
“那是…”她刚要凑近，通风管道里再次传来脚步声。
顾沉舟把她护在身后，目光却扫过电脑屏幕上闪过的几个关键词：”星环计划””上古试炼””完美容器”。
“先撤。”他扯了扯她的衣袖，”数据跑不了。”
苏挽卿点头，却悄悄把随身的记忆卡插进电脑接口。
顾沉舟没拆穿，只是握住她的手，感觉她掌心的温度透过老茧传来——比任何系统提示都让他确定，有些东西，比废土王座更值得守护。
管道外的月光更亮了。
顾沉舟背着苏挽卿爬上铁盖时，听见远处传来疤脸的怒吼：”给我烧了这鬼地方！”他低头，看见苏挽卿怀里的实验记录被月光镀上银边，其中一页的角落，用红笔写着：”当七人之心共鸣时，试炼之锁将开”。
风卷着灰烬掠过他们头顶。
顾沉舟摸了摸腰间的战术绳，那里还缠着苏挽卿的半片薄荷叶。
系统提示音又响了，这次他没听内容——他知道，无论选什么，身侧这团温柔的火焰，都会陪他烧穿所有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