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大家都忙着找工作，忙着考研，忙着出国留学，像顾倾城这样想尽快就业的毕业生，都在参加校招、投简历，找工作。
忙了一个多月，顾倾城终于签约一家大公司，年薪几十万。
她兴奋地打电话给妈妈，报告完好消息，发觉肚子很饿，于是泡了一碗面，刚要吃，手机却响了，一看，陌生号码，不接……
可电话号码是好几个吉祥数连着的，看起来不像诈骗电话那般随意，但现在诈骗招数太多，不能看任何表面现象，已经签约大公司，陌生号码可以不接，不用担心错过HR的电话，所以顾倾城按掉电话，继续吃面。
可电话又打来。
不接，腾不出手接，就让它兀自响着吧，诈骗电话真讨厌。
可是电话响个不停，好像有大事发生的那种追着的滴滴，虽然所有的铃声都是预设好的、完全一致的，但后来顾倾城想起那一刻，还是觉得电话的响声不同寻常，就像节奏强烈的打击乐，每个鼓点都敲在顾倾城的心上。
顾倾城接通电话：“喂？您好！”
对面是个男声：“喂！您好！请问您是顾倾城女士吗？”
“是，是我，请问您是？”顾倾城一脸后悔，这声音一听就是推销保险的。
“我是蓝田集团李银田董事长的秘书，我姓杜，受李银田董事长委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想和您探讨一下，不知道顾女士能否赏光到您学校附近的锦云饭店面谈？”
顾倾城有点发懵，眼前的空气瞬间凝固，但人又极度清醒，她听见自己的心咚咚地跳着，脑中立即闪现出前几天访谈会上的情形，“李董？李银田？福布斯大佬？找我面谈？”
学霸的脑中立即设想了无数的可能和不可能，肯定和否定了所有的疑虑和不切实际，但语气还是很淡定，对着电话问：“李董？”
大佬秘书不紧不慢地说，“是的，顾女士，我们李董是在水木大学的访谈会上注意到您的，了解过您的个人信息，对您很感兴趣，希望和您进一步互相了解，不知道顾女士可否赏光……”
前一分钟，顾倾城还沉浸在签约大公司、走进新生活的憧憬中，这一秒就在大佬秘书口中，从顾同学新晋为顾女士。
顾倾城明白了自己的新境遇——她被大佬选中了，要挖她进蓝田，但自己已经签约了不亚于蓝田的大厂，年薪也满意……可是，等等，不对啊？
如果是蓝田要挖她去当个职场小透明，应该是蓝田的HR给她打电话，可刚才人家自报家门，说是蓝田老大李银田董事长的杜秘书，董事长秘书亲自给自己打电话？怎么回事？
按照杜秘书的说法，李董是在学校的访谈会上注意到自己的，顾倾城又飞快地回想一下，自己不过是提问一个小问题，李董的回答既官方又接地气—-这样的情况，不能使得资本大佬觉得她顾倾城是个多么难得的人才，要亲自出马来面试自己吧？
那么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自己的美貌起了作用。
顾倾城一直知道自己外表出众，但繁重的学业和课后打工的压力，使她根本无暇关注自己的容貌，所以外表是自己的加分项，但不是自己最看重的加权项。
顾倾城狐疑着，又不好在电话里贸然追问，只能茫然答道：“可以的……”
“那明天中午十二点，在您学校附近的锦云饭店三楼，我们边吃边谈，可以吗”，电话那端的杜秘书问。
“好的，我准时到。”顾倾城说。
顾倾城不敢相信这一切，“这个全国闻名的福布斯大佬，真的要和我见面约谈？”
眼前的泡面发出诱人的香味，已经被顾倾城七上八下的心屏蔽了。
一只小麻雀在窗台外边蹦蹦跳跳，偶尔还张着黑色的小眼珠看向室内，可小麻雀闻不到泡面的香味，它只看到屋内的女孩呆呆地坐在桌边，看着窗外。
本来顾倾城马上就可以上班了，可以为了母亲的进口医药费去打拼，可以一心为母亲寻找肾源，可李董秘书打来的电话犹如深水炸弹，使顾倾城的心海瞬间引爆升腾。
她知道地产大鳄李银田是资本圈里的顶端，触角延伸至全球的各种利益板块，常年霸榜国内福布斯前三，能在各种媒体上看到他的信息。
但她和李银田不是一个阶层的人，顾倾城对这位地产起家的大鳄早有耳闻，可她不关注金字塔顶端的人。
那些凤毛麟角、高高在上的人，和自己这个在底层苦苦挣扎的穷学生毫不相干，她路过李银田在全国遍地开花的蓝田楼盘时，看都不看一眼。
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不会去浪费一分钟。
不属于她的人，她更不会想，就如同她和孙昙在一起的几年里，她只有孙昙；她不会想再找一个喜欢的人，会觉得对不起那个人，所以她封闭自己的内心，不起波澜就不会痛苦。
电话打来，明天将按时赴约。
想想有点错愕，有点好笑，不知道这位大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明天和他一起吃饭，会是怎样的场景，不知道明天的见面将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改变。
转瞬之间，顾倾城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
她拥有超级美貌，又是水木大学学生，能把医生都摇头的母亲的病挽救至今，现在又签约了理想的工作，马上就可以全身心地挽救妈妈了，其实命运待她不薄。
她怎么可以还不满足？她不是懂得感恩的人吗？
下一秒，顾倾城又一想，难道美貌就不配有更好的一切吗？
她认识的漂亮的女孩，很少有不幸福的，起码没有像她这样为大钱发愁的，大多数漂亮的女性，越美貌就越聪明，就像越健康身材就越好一样，那她顾倾城为什么不可以想更美的事？
比如蓝田万一要用年薪百万，挖她这个水木大学的应届毕业生呢？该不该答应？去蓝田会有什么样的发展？
顾同学终于看见了眼前的泡面，她吃了一口，心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天应战吧。
顾倾城觉得自己虽不是将材，但绝不是任人践踏的泥土，明天就沉着应对吧，不给两倍的薪资，她不可能撕毁合同，去蓝田的……
人们总是愿意把高高在上的一切神话，但一切都是造物主的安排，造物主安排李银田是人，就赋予他人的属性和优缺点，比如此时的李银田外表不可一世，内心却机械茫然，像个不折不扣的印钱机器。
他的睡眠本就不好，昨晚更是彻夜难眠，安眠药也不起作用。
黑暗中，顾倾城那陌生又模糊，但又超凡绝伦的形象在脑中挥之不去。
他觉得自己很好笑，真是老夫聊发少年狂，为伊消得人憔悴，但又没法子，他能克制自己不去想美女，但克制不了自己想要孩子的天性—-其实他哪个都克服不了。
顾倾城的硬件很符合他的期待，就看她的软件—-性格、情商、人格属性是否符合自己的框架，而这些条件都得在以后的接触之中慢慢考察，他才五十来岁，一切都来得及，却又很着急。
第二天中午，顾倾城如常装扮，出现在锦云饭店的包间。
包间不大，隔音很好，顾倾城坐在两个男人对面，仿佛云淡风轻，其实她自动开启了屏蔽模式。
顾倾城天生具有超高专注力，做一件事就会全心投入，比如该学习时就好好学习，该打工时就好好打工，现在是和福布斯大佬对话，她就全心投入在这场未知的第一要件中，展现出最真实的模样。
对面基本是杜秘书在说话，李银田不怒自威地坐在主位，微笑着，时而庄重，时而拘谨，像一个等待老师判分的学生一样，手足无措。
杜秘书像对未来女主似的，敬重又职业性地说出了李银田的意向：即刻开始交往，每年五千万。如果找到肾源，交往持续十年；如果怀孕生子，每年费用一个亿。
不结婚，不许和其他异性交往，不干涉李银田的任何生活。
没有合同，一切全靠口头承诺。
顾倾城呆住了，她几乎从不流泪，但此刻，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一切，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昔日重现，只不过当年是孙昙，是一百万的孙昙；现在是李银田，五千万的李银田。
此刻她竟然不知道自己是激动还是愤恨，是该庆幸还是该苦恼，也许都有，这一切的情愫堆积在一起，顾倾城一时语塞。
她不明白，老天爷既然对她这么刻薄，为什么要把她生得这么好？
既然把她生的这么好、这么出众、这么努力，为何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她打入深渊？
她的美貌不是青春吗？她的爱情就得拿来买卖吗？她就不能为了自己的真心好好爱一回，做一回真正的女人吗？
她这么努力，就是为了当男人牢笼里的金丝雀，永远都不能自由了吗？
她羡慕那些长相普通，成绩平平的女生，她们被父母小心呵护，上个一般的学校，谈甜甜的恋爱，按部就班地结婚生子，过琐碎又幸福的人生……为什么她就不能呢？
为什么她就要承受这么多苦难，为什么她要从高中就开始养家，从十八岁就得跟那个什么孙昙？
为什么她好不容易自由了，又来了个李银田？
是因为潜意识中，她认为那个最关键的、她最最期盼的肾源——母亲的救命肾源，老天爷知道李银田手眼通天，一定能搞到，所以把李银田送来了？
还是她顾倾城天生是个爱钱的女人，所以命运让她在金钱的泥泞中挣扎，永世不得翻身？
上天就不能放过她吗？
刚和孙昙解除了关系，正为母亲时日无多而担心得不行的时候，命运就又给她出了这道无法选择的难题？
几十万年薪和福布斯大佬的邀约相比，无限的憧憬和现实的巨大利益相比，不堪一击，谁都不是圣人，况且圣人也是人，不是神。
她坐在餐桌前，一动不动，杜秘书没多说一句话，望向李董，李董实时地把一杯温水递到顾倾城手中。
本可以万类霜天竞自由的顾倾城，此刻脑袋很乱，母亲的命，每年五千万……这里的哪一句话，都不是随随便便能拒绝的，甚至是无法拒绝的。
杜秘书踯躅着，为难地看着顾倾城，带着职业口吻问道：“顾女士，有个事情，能冒昧问一下您吗？”
顾倾城像被点醒了似的，缓过神来，冲对方点了点头，那意思是问吧。
“请问，您做过整容吗？恕我冒昧，这是我们的入职要求……”
“没做过”，顾倾城声音不大，干脆利落。
“比如微调，我的意思是，连大明星都是整过的，您如此出众，都是原装的吗？”杜秘书的口吻变得微妙起来，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的语气带有八卦色彩。
“没有做过，我不是明星，我的经济条件也不允许我有过多消费，这点你们是知道的。”
“不敢相信，如此优秀的水木大学毕业生，竟有如此天赐的外表；这样的外表，竟然是水木大学的学生，太难得，所以不好意思，李董想问清楚这个事情，当然，我们事先也进行了调查，是在确认的基础上联系到您的，
“我们李董选人，”杜秘书回看了李银田一眼，对顾倾城说，“李董是选择一种生活能力，那种只有外表的女孩，入不了李董的法眼。而您这样优秀的人才，是蓝田最期待的，所以我们得确定一下您是否做过整容……”
“你们还有什么要求？”顾倾城感觉自己像一块砧板上的肉，被人翻来翻去，还嫌弃，还挑剔，最后扔出一句“还行”，她心里冒火，语调也升了上来。
但毕竟当事人李董正在不动声色的看着她，所以顾倾城也保持着克制与温柔，笑道，“我也有条件，就是先付费，后消费。一旦怀孕，一个亿，先付费，后生产”。
顾倾城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又不卑不亢，仿佛在谈与自己毫不相关的生意，她只不过是中间的掮客，搂草打兔子挣一笔佣金而已。
亦或是，她经历过很多异性，生过很多孩子，经历过无数的磨难，生死看淡，一切摆烂，只朝钱看。
可事实上，顾倾城没谈过一场正儿八经的恋爱，没怀过孕、没生过孩子，她有的只是能让妈妈活下去的信念。
这个信念是那么奢侈，那么无望，那么虚无，就像雨后的彩虹横跨大路两边，明明谁都能看见，但却够不着、摸不到，而路那边的人已身处晴空，只有路这一边顾倾城还在乌云下的滂沱大雨里奔跑，为了妈妈的病付出不该付出的，经历不该经历的一切。
但以色侍人，被人挑挑拣拣，顾倾城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