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音音盯着音乐盒夹层中的纸条,宋言的电话号码在上面已经躺了整整一周。这七天里,他在学校走廊”偶遇”她三次,在图书馆”巧合”地坐在她对面两次,每次都用那种坚定的眼神看着她,低声问:”考虑好了吗?”
考虑什么?逃离谢晞怀吗?这个念头让叶音音既恐惧又莫名兴奋。她将纸条攥在手心,又松开,反复多次,直到纸条边缘起了毛边。
窗外,初夏的阳光将花园里的玫瑰照得熠熠生辉。那一片玫瑰是谢晞怀去年为她栽种的,如今开得正盛。叶音音站在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窗框——这个动作已经成为她最近的习惯性焦虑表现。
明天就是她十七岁生日,谢晞怀筹备的盛大宴会将在谢氏大厦顶层举行。过去一周,设计师、化妆师、礼仪老师轮番上阵,将她从头到脚打造成谢晞怀心目中的完美女伴。而在这精心布置的金丝笼中,宋言的出现像一扇微开的窗,透进一丝她几乎遗忘的自由气息。
“叶小姐,该出发去试礼服了。”王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叶音音迅速将纸条塞回音乐盒,整理了一下表情:”马上来。”
高级定制沙龙里,最后一件礼服刚刚调整完毕。这是一条银灰色的曳地长裙,上半身是精致的蕾丝刺绣,下半身则如流水般倾泻而下。叶音音站在镜前,几乎认不出镜中的女孩——优雅、成熟、光彩照人,完全看不出一年前那个怯懦的影子。
“完美。”谢晞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今天穿着深蓝色西装,站在她身后,双手搭在她裸露的肩膀上,目光在镜中与她相遇。”明天的宴会,所有人都会记住你的样子。”
他的手指在她肩颈处流连,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最近,谢晞怀的触碰越来越大胆,越来越具有占有性。昨晚的晚安吻已经不仅仅是轻触唇角,而是带着轻微吸吮的、真正意义上的吻。叶音音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僵硬地接受,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谢谢。”她低声说,强迫自己微笑,”裙子很美。”
谢晞怀唇角微勾,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不及你万分之一。”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际,叶音音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她应该习惯这种亲昵了,但每次谢晞怀靠近,她的身体还是会不自觉地紧绷。
回程的车里,谢晞怀接到一个电话,脸色突然阴沉。”立刻封锁消息,我马上到。”他挂断电话,转向叶音音,”公司有点急事,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家。”
叶音音点点头,暗自松了口气。这意味着她将有几个小时不受监视的时间——一个难得的机会。
黑色奔驰刚驶离视线,叶音音就冲上楼,从音乐盒中取出那张皱巴巴的纸条。她的手指颤抖得几乎拿不稳手机(谢晞怀在摔坏她原来的手机后,给了她一部只能联系特定号码的受限机型),但还是拨通了宋言的电话。
“音音?”宋言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惊喜和担忧。
“我…我只有一小时。”叶音音压低声音,眼睛盯着房门,”谢晞怀去公司了。”
“老地方见,就现在。”宋言立刻说,”学校旁边的蓝山咖啡厅,记得吗?”
叶音音当然记得。去年文学社活动结束后,他们曾在那里讨论过诗歌和音乐,那是她被谢晞怀”收养”前最后的自由时光。
挂断电话,叶音音迅速换了件简单的连衣裙,将头发扎成马尾,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她轻手轻脚地下楼,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叶小姐要出门?”王管家幽灵般出现在门厅,面无表情地问。
叶音音的手指掐进掌心:”我…我想去书店买本参考书。就在学校旁边,很快就回来。”
王管家审视着她,沉默了几秒:”司机送您去。”
“不用了!”叶音音的声音比预想的尖锐,她急忙调整语气,”我…我想走走。天气很好。”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最终,王管家微微颔首:”两小时内回来。谢先生吩咐过,您不能单独外出太久。”
叶音音如蒙大赦,快步走出大门。初夏的阳光洒在脸上,微风拂过发丝,她几乎要因为这种久违的自由感而落泪。一年来第一次,她独自走在街上,没有司机,没有保镖,没有谢晞怀的监视。
蓝山咖啡厅的装潢一点没变——复古的木制桌椅,墙上挂着各国咖啡产地的照片,角落里那台老式唱片机正播放着爵士乐。叶音音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宋言。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给他镀上一层金边。
“你来了。”宋言站起来,眼中闪烁着惊喜,”我差点以为…”
“我不能待太久。”叶音音在他对面坐下,双手紧握放在膝上,眼睛不断瞟向门口,”谢晞怀随时可能回家。”
宋言的表情阴沉了一瞬,又迅速恢复温和:”没关系,能见到你就好。”他推过一杯咖啡,”你最喜欢的焦糖玛奇朵,半糖。”
叶音音惊讶地抬头:”你还记得?”
“我记得关于你的一切。”宋言的声音轻柔却坚定,”你喜欢的颜色、食物、音乐…还有你写在诗里的每一个梦想。”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叶音音心中某个尘封已久的盒子。那些被谢晞怀精心驯化的部分开始松动,真实的、渴望自由的叶音音悄悄探出头来。
“为什么回来?”她小声问,”你知道谢晞怀会…”
“因为我答应过不会放弃你。”宋言直视她的眼睛,”音音,看看你自己。你像一首被改写了歌词的歌——外表华丽,灵魂却被囚禁。”
叶音音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边缘。宋言的话刺痛了她心中最脆弱的部分。这一年来,她确实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穿着谢晞怀挑选的衣服,说着谢晞怀想听的话,甚至开始期待谢晞怀的触碰…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终于承认,声音细如蚊蚋,”有时候我觉得…觉得我已经习惯了他的控制。这很可怕,对吗?”
宋言伸手轻轻覆在她的手上:”不,这不怪你。谢晞怀是个操控大师,他先用物质满足你,再用温柔迷惑你,最后让你依赖他的认可。”他停顿一下,”但音音,你值得被平等对待,值得拥有真正的自由和选择权。”
自由。这个词汇在叶音音心中激起一阵涟漪。她有多久没真正自己做决定了?从穿什么衣服到见什么人,从读什么书到弹什么曲子…她的生活被谢晞怀安排得滴水不漏。
“我该怎么做?”她抬头看向宋言,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光芒。
宋言刚要回答,咖啡厅的门突然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所有顾客都转头看去,叶音音却瞬间僵在原地——她不需要看就知道是谁来了。
谢晞怀站在门口,西装笔挺,面色阴沉如暴风雨前的天空。他的目光如鹰隼般精准地锁定了角落里的两人,整个咖啡厅的气温仿佛骤降十度。
“音音。”他开口,声音低沉得可怕,”过来。”
叶音音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她猛地站起来,却不小心碰翻了咖啡杯。褐色的液体在桌面上蔓延,如同她此刻混乱的思绪。
宋言也站了起来,挡在她前面:”谢先生,音音有权利见朋友。”
“朋友?”谢晞怀冷笑一声,大步走来,”她是我的被监护人,而你…”他的目光扫过宋言,如同刀锋划过皮肤,”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叶音音从未见过谢晞怀如此外露的愤怒。他的眼睛漆黑如墨,下颌线条紧绷,整个人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周围的顾客纷纷低头,假装没看到这一幕。
“音音,我们走。”宋言拉住她的手,声音坚定,”你不必怕他。”
这个动作彻底点燃了谢晞怀的怒火。他一把将叶音音拽到自己身边,力道大得让她疼出眼泪。
“放开她!”宋言上前一步。
谢晞怀一个眼神,两名保镖立刻拦住了宋言。”看好这小子。”他冷冷地命令,然后低头在叶音音耳边低语,声音只有她能听见:”我给你的自由,随时可以收回。”
他的呼吸喷在她耳际,曾经让她心跳加速的亲密,此刻只感到刺骨的寒意。叶音音浑身发抖,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谢晞怀半拖半抱地将她带出咖啡厅,塞进等候在外的黑色轿车。车门关上的瞬间,他松开手,叶音音立刻缩到角落,手腕上一圈明显的红痕。
“公司的事是你安排的?”谢晞怀突然问,声音冷静得可怕。
叶音音咬住下唇,没有回答。她不知道宋言是如何知道谢晞怀的行踪的,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回答我!”谢晞怀猛地提高音量,吓得叶音音一颤。
“不…不是我…”她的声音细如蚊蚋。
谢晞怀审视着她的表情,突然冷笑一声:”看来我太纵容你了,小东西。”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从今天起,你会明白背叛我的代价。”
车子没有驶向别墅,而是开到了谢氏集团总部。谢晞怀拽着她进入私人电梯,直达顶层办公室。他将她扔在沙发上,转身对秘书命令:”取消叶音音明天的生日宴会,通知学校她将无限期停课,联系圣玛丽女中校长,我要亲自谈。”
叶音音猛地抬头:”不!你不能…”
“我能。”谢晞怀打断她,眼神冰冷,”你以为监护权转让协议是摆设吗?在你成年之前,我拥有对你的一切决定权。”
叶音音的脸色瞬间惨白。她早该知道谢晞怀不会轻易放过这次”背叛”,但没想到惩罚会如此严厉。
“为什么?”谢晞怀突然问,声音里有一丝叶音音从未听过的脆弱,”我给了你一切,为什么还要见他?”
叶音音抬头,惊讶地发现谢晞怀眼中除了愤怒,还有一丝受伤。这个发现让她胸口发紧。她应该恨这个男人,恨他控制她的人生,但此刻看着他强忍痛楚的表情,她竟然感到一丝愧疚。
“我…”她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解释。
谢晞怀突然转身走向落地窗,背对着她:”回家。我们晚点再谈。”
回到别墅,叶音音发现自己的卧室已经变了样——窗户加装了精致的护栏(表面上是为了”安全”,实则是防止逃跑);梳妆台上的珠宝和奢侈品纹丝未动,但所有通讯工具都不见了;就连她最爱的钢琴也被搬到了楼下大厅,不再属于她的私人空间。
王管家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谢先生吩咐,您不得离开这个房间,直到他回来。”
叶音音坐在床边,抱紧双膝。她早该料到会有这一天——谢晞怀的温柔表象下,始终是个不容违逆的控制者。而她,竟然天真地以为可以短暂地逃离,可以拥有正常的朋友关系…
夜幕降临时,谢晞怀终于回来了。叶音音听到他的脚步声在走廊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神经上。门被推开,谢晞怀站在门口,西装外套已经脱下,领带松开,眼中是疲惫与愤怒的混合。
“看着我。”他命令道。
叶音音抬头,强迫自己与他对视。谢晞怀走近,在她面前单膝跪地,这个罕见的俯就姿态让她惊讶。
“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他轻声问,手指轻抚她的脸颊。
叶音音摇头,不敢说话。
“因为我差点失去你。”谢晞怀的声音低沉沙哑,”那个男孩看你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珍宝。而我不能容忍任何人觊觎属于我的东西。”
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的下唇,眼神逐渐变得深邃:”尤其是现在,当你即将完全成为我的时候。”
这句话让叶音音浑身一颤。十七岁生日后,谢晞怀会期待什么?这个念头让她既恐惧又莫名地期待。
“从今天起,你不再去学校。”谢晞怀站起身,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家教会上门授课。外出必须有我陪同。所有通讯继续暂停。”他停顿一下,”直到我确定你完全明白自己的位置。”
叶音音咬住下唇,点头。反抗毫无意义,谢晞怀已经用最极端的方式展示了权力的差距——他可以给予一切,也可以随时收回。
谢晞怀似乎满意她的顺从。他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晚安,小东西。记住这次教训。”
门关上后,叶音音滑坐在地上,抱紧双膝。她看向窗外,月光透过新安装的护栏,在地板上投下栅栏般的阴影。这个意象如此明显——她是一只被彻底囚禁的金丝雀,而谢晞怀,既是她的饲主,也是她唯一的上帝。
夜深人静时,叶音音站在镜前,凝视镜中的自己。手腕上的红痕已经变成淤青,谢晞怀的标记。她轻触那片伤痕,奇怪的是,疼痛中竟然带着一丝扭曲的安心。
更可怕的是,当回想起谢晞怀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受伤表情时,她的心脏仍然会抽痛。这种矛盾的情感几乎要将她撕裂——她渴望宋言代表的自由和平等,却又无法完全割舍对谢晞怀的依赖和…某种扭曲的爱。
窗外,月光被乌云遮蔽,房间陷入黑暗。叶音音蜷缩在床上,不知道明天等待她的将是什么。唯一确定的是,那个曾经微开的自由之窗,已经被谢晞怀亲手封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