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风带着雨后的潮气,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草稿纸边角轻轻卷。陆响正在给顾念讲刚学的电磁感应,笔尖在图上划出道亮线:“这里的磁场方向,就像你老家巷子的朝向,记住‘左西右东’的口诀。”
顾念握着笔的手顿了顿,忽然抬头笑:“我跟外婆讲了这个比喻,她听完说‘这孩子倒挺会打比方’。”她指尖轻轻点了点练习册,“外婆这两天能坐起来了,昨天还让小姨给她剥了颗葡萄,说要留着等我暑假回去摘新的。”
他的笔尖在纸上停住,耳尖泛起浅红,声音却装作平静:“她身体好就行。”
“外婆还说,”顾念往前凑了凑,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星子,“要谢谢你帮我补物理,让我能安心在苏州待着。等她好利索了,让我给你带她做的松子糖,说比外面买的甜。”
他没接话,只是把讲题的语速放慢了些,连带着画图的力道都轻了,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窗外的路灯透过玻璃,在他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把那点藏不住的笑意,照得清清楚楚。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那天,红榜前围了半班人。顾念的名字依旧牢牢钉在榜首,物理成绩后面跟着个刺眼的“95”;往下数第八个,是陆响的名字,语文那一栏写着“107”,被老师用红笔圈了个圈,旁边批着“进步显著”。
“可以啊陆响!”周延拍着他的肩膀笑,“以前你语文考及格都难,现在都能甩我二十分了。”
陆响没理他,目光在红榜上扫了一圈,落在顾念身上。她正被几个女生围着道贺,转身时对上他的视线,笑着比了个“耶”的手势,指尖还沾着点刚印的红墨水,像朵小小的花。
傍晚放学,临城又下起了雨。不大,却绵密,像苏州的梅雨季。陆响从桌肚里拿出伞时,顾念已经背上了书包,站在走廊等他——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在他撑开伞的瞬间,很自然地站到了他身侧。
伞面往她那边偏了半寸,是他习惯性的动作。雨丝打在伞布上,发出沙沙的响,两人的脚步踩在水洼里,溅起细碎的水花,节奏竟莫名合拍。
走到巷口时,顾念忽然想起第一次他送她回家的场景——那时他浑身带刺,连说“顺路”都带着硬邦邦的语气。而现在,他只是把伞往她这边又推了推,低声说:“期末的物理卷子不难,你肯定能稳住。”
“你的语文也是,”她抬头看他,雨珠挂在他睫毛上,像落了层碎星,“107分已经很好了,比我上次模拟考还高呢。”
他“嗯”了一声,脚步却没停,甚至比刚才快了半拍。顾念跟着他的步子走,忽然发现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挨得很近,几乎要叠在一起。她没像以前那样刻意往旁边躲,只是悄悄攥紧了书包带,掌心沁出的薄汗,混着雨里的青草香,甜丝丝的。
快到她家单元楼时,雨忽然停了。陆响收起伞,金属骨架碰撞的轻响里,他从口袋里摸出颗糖,塞进她手里——是草莓味的,糖纸皱巴巴的,像被摩挲了很久。
“外婆说的甜,”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比雨丝还轻,“应该就是这个味。”
她捏着那颗糖,忽然笑出声。原来有些默契,根本不用学,就像此刻他递来的糖,她没说出口的“谢谢”,还有这恰到好处停了的雨,都在说:我们早就不是需要“讲题”才靠近的人了。
单元楼的灯亮起来,在地上投下暖黄的光。顾念转身时,看见他还站在原地,手里的空伞垂在身侧,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像在等一个不用言说的约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