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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夜色昏凉

陈郁真不觉沉沉睡去。

他纤长浓密睫毛垂下,在白玉面颊落下一道浅浅虚影。正随着主人的呼吸而轻轻晃动。

白日的陈郁真面目肃然,精明强干。而漆黑深夜里的陈郁真罕见露出一丝疲惫。

白姨娘轻拂过他冰凉的侧脸,长长叹了一口气。

贴身丫鬟琥珀纳罕道:“往日见二公子向来都是清清冷冷、精神抖擞,眼睛里都含着杀气。哪曾见过他这么疲惫的时候。”

白姨娘失笑。

“郁真要强,纵使他不说,我也知道他心里憋着一股劲,想要带我离开陈家。”

烛火葳蕤,陈郁真眉眼都朦胧起来。白姨娘望着儿子俊秀的面孔,不禁叹息:

“可离开陈家何其之难。”

“陈国公府树大根深,姻亲故旧盘根错节。郁真只是翰林院庶吉士,蝼蚁如何能和大象相抗衡。况自三年前,我身子就愈发不好了,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数着指头过日子。”

“我真怕等我死后,郁真茕茕孑立,独行与人世间。若是再和他父兄反目,郁真可就……”白姨娘隐没了接下来的话语。

她连忙擦掉眼角泪水,肃正脸色:“不提了。琥珀,你去外面把吉祥叫过来。让他小心些,将二公子扶到榻上去。夜已经深了,郁真今夜在我这屋睡吧。”

琥珀轻轻哎了声,去廊庑下叫过来正打盹的吉祥。两人小心翼翼将陈郁真挪动到床榻上,蹑手蹑脚,生怕将其吵醒。见陈郁真呼吸平稳,这才放下心来。

此时外面梆子已敲过三声。白姨娘索性就散了众人,她吹灭灯烛,在丫鬟的搀扶下去外屋休息。

黑暗环境下,熟睡的陈郁真缓缓睁开眼眸,他盯着空中上下浮动的浮尘,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陈郁真终于睡去。他睡得昏沉,等再醒来时就是小厮吉祥急急推醒他的那一幕。

“公子,您终于醒了!宫里天使来到,要宣旨呢!老爷让您赶忙过去。”

陈郁真睁大眼睛,猝然从榻上坐起。

偌大的国公府被天使来访砸得晕头转向,像是油锅里泡了一瓢冷水,四处炸裂奔逃。未到卯时便来宣旨,陈府众人心中都有了猜测。

顺天堂正间已经挤满了人,国公爷、国公夫人、陈尧、孙氏、玉如、陈三小姐皆已来到。个个慌乱不堪,人心浮动。

国公爷失魂落魄,脚步虚浮。宦海沉浮多年,他已经有了预感,只是不敢相信。此刻他挤出笑意来招呼刘喜刘公公。可刘喜面目威严,对他颇为冷淡。刘喜徒弟年纪小,却知道此家人行径,避着人悄悄翻了个白眼。

陈郁真是最晚到的。若按照往常,陈尧必定对他冷嘲热讽一番,陈国公必定会对他狠狠斥责。可此时陈家自知大难临头,竟没人搭理他。

搞得本已精神抖擞、准备战斗的陈郁真有些郁闷,冰着脸站在一旁。

刘喜见人已来齐,便道:“肃静。”

众人齐齐跪下,陈府众人面色苍白,惶恐不安。

刘喜从锦盒中拿出金黄圣旨,肃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陈国公世子陈尧,罔顾国孝,太妃薨逝未及两月,辄敢私纳二房,悖礼蔑伦,实属不肖。着杖五十,以儆效尤。陈国公教子无方,纵子败德,难辞其咎,即褫夺爵位,以肃纲常。钦此。”

竟然是褫夺爵位!

他们陈家传了一百年的爵位啊!

陈老爷崩溃嚎哭,痛苦不已:“逆子,你这个逆子!”说着便要打陈尧。

陈尧茫然四望,怔怔跪在当地。他怎么都不会认为自己有错的,那么错的就是勾引他的那个贱人!

玉如瑟缩着,悄悄缩小了自己的身形。

孙氏心中也恨,但她不敢打骂丈夫,只得默默垂泪。

陈三小姐哭道:“我还没嫁出去呢,就让我丢那么大一个人。这以后谁还看得上我!”

陈夫人抱着女儿,心里既可怜女儿,又可怜失去爵位的儿子,难过极了。可当她眼角瞥过在一旁百无聊赖、没事人一般的陈郁真,心中更是怒极,愈发嫉恨了。

等打过五十杖,原本活蹦乱跳的陈尧已然进气少、出气多了。陈夫人着急忙慌的去请大夫、请医延药,自然顾不得陈郁真。

众人本以为打过便完了,便要散去。可谁知刘喜缓声漫笑,从锦盒中另拿出一份圣旨。

陈老爷惴惴不安,就连陈郁真也肃然了。

等刘喜念完圣旨,众人却都放松心神。陈国公眼神复杂,原来,这是一份嘉奖圣旨。

因陈郁真文笔深厚,祭文写的朴实感人。圣上极为喜欢,特嘉奖一番,赐银千两,赐香囊一对。

陈郁真神色平静地接了圣旨。

躲在一边的玉如,看到一旁宛若死狗、面色灰败的陈尧时面露嫌弃,再看到一旁清贵矜持、玉貌清丽的少年郎,眼睛不禁亮了亮。

陈夫人盯着她冷笑。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夺爵这样的大事。清晨宫中天使刚进陈家的门,等半个时辰后,整个中枢就都知道陈家因未守国孝被圣上下旨夺爵了。

晨光熹微。

当陈郁真踩着点到翰林院点卯时,一向与他不对付的翰林院众人却对他抱着同情视线。

还有有几位老大人默默地拍他肩,表示对他认可。唯有赵显悄悄对他眨了眨眼睛,小声恭喜他。

陈郁真抿唇一笑。

等再看过去,又是一位清清冷冷探花郎了。

等这日下值,陈郁真难得心情很好,他嘴唇微微弯着,虽身形病弱,却自有一股风流之态。

小厮吉祥悄悄过来,小声道:“二公子,那鸨母已经打发出京城了。走时千恩万谢,发誓一定不会把是您引诱大公子偷纳二房的事说出去。”

“哦,还有那上书弹劾的官员,他也不知道是您放出消息的。”

陈郁真睨他一眼,嗓音清淡:“在外面少说这些。”

吉祥嘿嘿一笑,挠挠头:“奴才觉得您太厉害了,料事如神。只是奴才还有一事不解,若是您未与大公子他们分割开,圣上连您一起罚怎么办?”

陈郁真无所谓道:

“只要能搞垮陈家,玉石俱焚,我也愿意。”

十一月十五,正是太妃七七。

是日天气晴朗,日光挥洒在太极殿的正堂上。

灵堂设置帐帷、铭旌,白幡上书写“慧中慈和永康德贤希贵太妃”,十数位太监宫女着缟素在堂前哭灵。

皇帝一身冰蓝色暗花袍衫,腰间配一条白绫。端的是身姿英武、仪表堂皇。此刻他面目俊美而冷肃,望着面前棺木,神情冰冷而麻木。

在他面前,一火盆热烈燃烧,内侍小心将陈郁真反复修改的那篇《永平祭文》捧过来。

皇帝接过来,白纸黑字,短短几百字,悲切怀念。他望着这片薄薄的纸张,面露怅惘。

许久,他终于下定决心,将纸文扔进了火盆中。

不过一刹那,那一片纸页化为飞烟。

十一月十六,两仪殿召内阁中极殿大学士、建极殿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等六位朝廷官员廷议。其中,吏部侍郎上票请上拟定擢升人员。

皇帝翻开票子,上面写了五六个名字,都是近期表现优异的官员。

男人随意看了一眼,只说了一句话:

“加上陈郁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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