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梅,去把我妆匣里那几块金饼取来。”王娡对着身边的婢女吩咐道。
贺彬接过了婢女递来的沉甸甸的布包,脸上笑开了花。
他掂了掂分量,嘴上说着:“还是姐姐疼我。”
话音未落,他便拱了拱手:“姐姐,那我先走了,你快去陛下那边吧,府里事多,我得赶紧回去处理。”
说完,他揣着金子和袖袍里些首饰,脚底抹油一般,匆匆告辞。
王娡看着他火烧屁股一样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吩咐春梅:“给我更衣梳妆,去宣室殿。”
一切准备就绪,王娡坐在妆镜前,习惯性地想打开首饰匣,挑一支发簪。
手刚碰到匣子,她就发觉不对劲。
太轻了。
她打开匣子一看,里面空空如也。
别说那几支最贵重的金步摇、玉簪子,就连平日里戴的几件银饰都不见了。
整个匣子,就跟被狗舔过一样干净。
“我的首饰呢?”王娡的声音变了调。
婢女春梅凑上来看了一眼,也吓了一跳,她小声提醒道:“夫人,方才……方才贺郎官就站在这里。”
王娡的脑子嗡的一下。
她想起了弟弟刚才说话时,那只不怎么安分的手。
这个混小子!
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
她气得在原地跺了跺脚,可随即又泄了气。
人都走了,还能追回来不成。
再说了,他拿这些东西,也是为了凑钱给朝廷。
罢了,罢了。
她叹了口气,从另一个小盒子里随便找了根木簪插上,带着人往宣室殿去了。
贺彬一溜烟跑出未央宫,连头都没回。
他直奔长安最热闹的西市。
宫里顺出来的那些宝贝,可不能砸在一家店里。
他先找了家最大的首饰行,把那支镶着红宝石的金簪往柜台上一拍。
掌柜的只看了一眼,手都哆嗦了,连忙把他请进内堂,好茶好水地伺候着,最后用一个他无法拒绝的价钱给收了。
接着,他又换了家典当行,把剩下的几件首饰分批当了出去。
这些可都是宫里的御赐之物,用料和做工都是顶级的,识货的掌柜们抢着要,价钱给得都相当公道。
等他揣着厚厚一叠钱契从最后一家当铺出来时,王伯也驾着牛车找了过来。
老管家一脸的视死如归,看见贺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又像是看到了催命的阎王。
“君子,都办妥了。”王伯的声音沙哑,“宅子抵给了城西的钱庄,又以您的名义,从几家商户那里借了钱,一共是……是三千六百金。”
贺彬接过王伯递来的钱契,加上自己刚到手的两千多金,算下来,总数已经超过了六千金。
一笔巨款。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贺彬站在院子里,看着仆人们从库房里抬出来的一箱箱金子,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黄澄澄的金饼和散碎的金块堆在一起,在晨光下反射出动人的光泽。
王伯站在一旁,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他也从没想过,自家君子会用这么疯狂的方式,把全家人的性命都押在这堆黄白之物上。
“君子,真要……真要全送去吗?”王伯的声音带着哭腔。
“当然,”贺彬拍了拍其中一个木箱,“一文钱都不能少。不但要送,还要大张旗鼓地送。”
他对着王伯吩咐道:“去,把府里那两辆牛车都套上,把箱子都给我装上去,咱们出发。”
王伯还想再劝,可对上贺彬的目光,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只能叹着气,指挥仆人将一箱箱的钱财搬上牛车。
两辆牛车被压得嘎吱作响,车轮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辙印。
朝廷募集军费的点,设在了长安东西市的交界口。
这里是全城人流最密集的地方。
贺彬他们到的时候,募集点外面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百姓,商贾,甚至还有一些家奴打扮的人,都在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听说了吗,吴楚的叛军都快打到洛阳了,朝廷这回悬啊。”
“谁说不是呢,这钱借出去,万一朝廷败了,那可是血本无归。”
“我瞧着啊,敢借钱的都是傻子,你看那告示上写的,借一百金,赏五户的赋税减免,听着是好,可万一国都没了,要那减免有何用?”
人群里议论纷纷,大多数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真让他们掏钱,一个个都把钱袋子捂得紧紧的。
负责登记的官吏坐在案几后,面前的竹简上,零零星星记了几个名字。
最多的一个,也不过是捐了五十金,大多数都是十金八金的,跟打发叫花子没多大区别。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车轮声由远及近。
“让一让,让一让!”
贺彬府上的仆人在前面开路。
两辆载满了木箱的牛车,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驶向了募集点。
围观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愕。
“这……这是谁家啊?这么大阵仗?”
“看那牛车被压的,上面装的得是多重的东西?”
“我的老天爷,不会……不会都是金子吧?”
一个好事者凑近了些,看到了木箱缝隙里透出的黄光,倒吸一口凉气。
“真是金子!满满两车!”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疯了吧!这是把全部家当都搬来了?”
“这两车,少说也得有上千金吧?这是哪家的豪商,胆子这么肥?”
“不对啊,我看着不像商人,倒像是哪位官人。”
负责募集事宜的都内梁丰,正因为筹款不力而急得满头是汗。
他听到外面的喧哗,不耐烦地走了出来,正想呵斥几句。
一出门,他就看到了那两辆扎眼的牛车。
梁丰愣住了。
他快步走上前,看清了为首那人的模样,更是惊讶。
“贺郎官?”
贺彬对他拱了拱手:“梁都内,许久不见。”
梁丰指着那两辆牛车,嘴巴张了张,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贺郎官,你这是……”
“响应朝廷号召,为国分忧。”
贺彬说得轻描淡写,“车上是些许钱财,准备借给朝廷,以充军资。”
梁丰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不是没见过钱,身为掌管国库的都内,再多的钱他也经手过。
可在这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的节骨眼上,有人用牛车拉着金子来支持朝廷。
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
这是何等的忠心和魄力。
梁丰的脸上涌起一股潮红,他对着贺彬深深一揖:“贺郎官高义,下官佩服!”
“梁都内客气了。”
“来人,快,快来人!”梁丰激动地对着手下大喊,“清点!登记!把贺郎官的义举,一五一十地给我记下来,一个字都不能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