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屋内的烛火摇曳。
侍女提来一桶冒着热气的热水,倒入宽大的木制浴桶中,氤氲的雾气很快弥漫了整个房间。
赵姬用手试了试水温,回身对景珩柔声道:“珩儿,来,母亲帮你洗漱。”
景珩身上那件宽大的锦衣已经换下,露出瘦骨嶙峋的小身板,听到这话,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
开什么玩笑。
他灵魂里可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被未来秦始皇的妈帮忙洗澡,这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母亲,我……我自己可以的。”景珩的脸颊有些发烫,声音细若蚊蚋。
赵姬只当他是害羞,笑着走上前:“你身子还弱,莫要着凉了。”
“我真的可以!”景珩加重了语气,为了证明自己,还特意挺了挺小胸膛,做出一个“我很强壮”的表情。
虽然那排骨一样的身材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赵姬被他这小大人的模样逗笑了,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
“好,我们珩儿最厉害了,能自己洗澡。”
她细心地叮嘱道:“水若凉了就喊人,知道吗?”
“嗯!”景珩用力点头。
赵姬这才笑着转身,为他带上了房门。
景珩长舒一口气,三下五除二脱掉身上最后的遮挡,一屁股坐进了浴桶里。
温暖的热水包裹住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那是一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舒坦。
他舒服地哼哼了两声,总算有时间整理一下自己的处境了。
公元前257年,秦将王龁围攻邯郸。
这是目前最大的背景板。
根据他那点可怜的历史知识,接下来很快就会发生一件大事:嬴异人在吕不韦的帮助下,买通守城官吏,成功跑路回秦国。
可他跑了,老婆孩子却没带走。
赵姬和嬴政,将被迫留在赵国,当了整整六年的“人质”。
六年!
在这六年里,赵国因为邯郸之围和秦国结下死仇,他们孤儿寡母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提心吊胆,东躲西藏。
景珩用手掬起一捧热水浇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
“重生一般不都有金手指吗?我的金手指呢?系统呢?新手大礼包总得有一个吧?”他在心里疯狂吐槽。
结果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系统提示音,没有属性面板,更没有什么神功秘籍。
他唯一的“外挂”,就是比这个时代的人,多了两千多年的历史剧本。
可知道剧本有什么用?他现在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三岁豆丁。
“看来,只能走抱大腿流了。”景珩心中有了计较。
整个战国末年,哪条大腿有未来始皇帝嬴政的粗?
现在这位千古一帝还是个软萌的小团子,正是建立革命友谊的黄金时期。
只要把他哄好了,以后还怕没好日子过?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亲弟!”景珩下定了决心。
……
与景珩这边雾气缭绕的浴室不同,府邸的正厅里,气氛有些凝重。
一尊矮脚铜炉里燃着兽金炭,没有一点烟火气。
嬴异人与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人对坐饮酒。
这男人,便是吕不韦。
“今日之事,多亏先生出手。”嬴异人举起酒爵,对着吕不韦遥遥一敬。
吕不韦笑着回礼:“不过是举手之劳。倒是公子,今日喜得佳儿,可喜可贺。”
“说起珩儿,”嬴异人的脸上难得露出一抹真切的笑意,“那孩子,着实让人心疼,也让人喜欢。”
他将景珩那番“用性命守护弟弟”的誓言,原原本本地说给了吕不韦听。
吕不韦听完,端着酒爵的手停在半空,脸上也露出了几分讶异。
“以性命守护……这话,可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能说出来的。”
“是啊,”嬴异人感叹,“我本只想为政儿寻个玩伴,为自己积些阴德。未曾想,竟得了这么一个宝贝。”
吕不韦放下酒爵,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
“这孩子,可知晓公子的真实身份?”
嬴异人摇了摇头,笑容敛去,换上了一抹自嘲与落寞。
“暂时还不知。知道了又如何?一个秦国的王孙,却在赵国为质,任人宰割。说出去,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许久的不甘。
吕不韦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为他斟满酒。
他知道,此刻的嬴异人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发泄。
“想我嬴姓赵氏,先祖也曾光耀于赵。如今我这后辈子孙,却要在这邯郸城内仰人鼻息,苟且偷生!”
嬴异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爵重重地砸在案几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厅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许久,吕不韦才缓缓开口。
“公子,通往咸阳的路,不韦已经为公子铺开了。”
嬴异人猛地抬头。
吕不韦神色不变,继续说道:“我已通过阳泉君,将公子的孝心,传达给了华阳夫人。”
阳泉君是华阳夫人的弟弟,深受宠信。
而华阳夫人,正是秦王安国君最宠爱的妃子,无子。
“夫人她……”嬴异人的声音有些发颤。
“华阳夫人,已经松口了。”吕不韦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她愿意见公子一面。”
嬴异人整个人都僵住了,手中的酒爵脱手滑落,掉在柔软的席垫上,没有发出声响。
他霍然起身,因为动作太猛,甚至带倒了身前的案几。
酒水洒了一地。
“先生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吕不韦站起身,扶住情绪激动的嬴异人,“公子只需随我一道,亲赴咸阳,拜见夫人。此事,便有九成把握。”
嬴异人胸膛剧烈起伏,他来回踱步,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有狂喜,有激动,还有些许对未来的憧憬。
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吕不韦,神情前所未有的肃穆。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然后,对着吕不韦,深深地躬身下去,行了一个大礼。
“先生于我,有再造之恩!”
“他日我若能承继大统,这秦国相位,非先生莫属!”
这一拜,是一个落魄王孙,对一个商人许下的最高承诺。
吕不韦连忙上前,双手扶住嬴异人。
“公子使不得!”他口中连道,“不韦一介商贾,所图不过是公子前程远大,能让我吕氏门楣借光而已,岂敢承受公子如此大礼!”
他将嬴异人扶回席位,重新摆好案几,为其斟上新酒。
“公子,回咸阳之路凶险,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