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怜坐着马车摇摇晃晃地回府。
到了府中,关怜先到自己院中,将沾满尘土的衣服换下,又重新梳洗、换衣。
待一切打扮妥当后,她起身前去看望祖母。
关怜带着一群人奔琳琅院直去,路过仆人皆恭敬地行礼,与前些时日,漫不经心地作态有了截然不同。
关怜心里清楚,这是因为自己掌家,下人不清楚自己的行事作风,只得打起精神,小心应对。
关怜心中有要重整关府作风的想法,但碍于祖母病重,一时半会恐不会表现出来的。
关怜到达玲珑院时,刘嬷嬷正在院中给一个松树景观浇水,见关怜带着一群人进来,急急忙忙迎上去。
“大小姐,您来了。”刘嬷嬷行礼,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笑意,“老太太。今日能起身了。”
关怜大惊道:“真的?快带我进去瞧瞧。”
刘嬷嬷应声,领着关怜就进了屋内。
关老太太正倚靠在屋内的贵妃塌上,塌边摆着张四方小桌,桌上放着博山炉,香味从炉中一丝一缕飘出。
老夫人悠悠闲闲、慢条斯理地捧着本书,细细读着。
关怜压制住心中激动,规规矩矩作揖,道:“请祖母安。”
老夫人稳妥地放好书籍后,抬头看向门口,道:“怜儿来了。”
关怜走到老夫人跟前,刘嬷嬷带人将椅子摆好。
关怜从容地坐下。
“祖母,今日身体大好,可有了精神?”关怜问。
“好多了,你不必如此挂心。”老夫人拿起茶盏,吹了吹,慢慢饮下一口。
“今日可去了千佛寺?”
老夫人原还想再说点什么,刘嬷嬷捧着刚刚熬好的药来到跟前。
那药液在洁白的瓷碗映衬下越发漆黑,浓烈的古怪味道刺鼻极了,
她轻声道:“夫人,该吃药了。”
老夫人身子微动,视若罔闻。
“夫人,莫要闹脾气了,这可是老爷请御医开得药方。您啊,趁着热喝。若是凉了,药效就要丢失了。”刘妈妈轻声劝道。
老夫人依旧不动。
关怜见状,接过药碗,冲刘嬷嬷挥挥手,刘嬷嬷从善如流地退下。
“祖母,快些喝药,孙女亲自为您喝。”
关怜舀起一勺药,递到老夫人嘴前。
老夫人瞥眼关怜,拿过关怜手中的碗,一饮而尽。
“你这丫头,惯会撒娇耍赖。按你那个喂法,老身得被苦死。”
关怜正解开纸包的的手顿了顿,叹口气,“看来孙女这一番苦心,祖母是享受不到了。”
关怜边说,边用余光瞟着祖母。
“泼猴,别再耍赖了,有什么惊喜快叫老身瞧瞧。”
关怜将一个模样普通的点心放进祖母口中。
老夫人下意识地咀嚼了一下,好香。
关怜噙着笑,看着祖母一个个将点心吃下。
“祖母,孙女这礼物可好?”
老夫人笑着点点她的额头,“还是我的怜儿最了解我,知道老身爱吃什么,这哪里来的?”
“我今日去了京郊别院,这鲜花饼便是别院做的,祖母若爱吃,孙女天天叫他们送来。”
“再也不去吃劳什子的芙蓉糕了,明知我祖母爱吃,居然还限购。不知趣的东西。”
“我还从别院摘了好些花回来。”
关怜招呼雪竹将花束放下。
“祖母,猜猜这是什么花?”
老夫人凑近轻轻嗅嗅,然后又皱着眉,让人将香炉灭掉,再重新嗅了嗅。
老夫人看着花苦思冥想,这味道在哪里闻过呢?
想了半天,也没有灵光,见关怜笑吟吟地瞅着,急忙催促。
“你这丫头,莫要卖关子,快说?”
关怜笑呵呵地道:“这是从大食传来的玫瑰花。”
老夫人这才恍然大悟,她就说这味道她闻过。
老夫人原是忠义侯府家的小姐,年轻时什么新鲜物没见过,这玫瑰花她自然是知道的。
老夫人若有所思的盯着娇艳欲滴的花朵,倏尔叫屋内所有人都退下,只留下祖孙二人。
关怜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怜儿,如今屋内已经没有他人,你有什么打算就同祖母如实说来。”
关老夫人语气不轻不重,这是经历过大风雨才有的淡定。
她年轻时什么把戏没见过,关怜这点小心思瞒不过她。
她了解自己这个孙女,若没有什么事情,为何要去别院?
去了别院不算,还带回这么一束不同寻常的鲜花回来。
这其中若无意思,她是不信的。
关怜含着眼泪道“祖母,孙女…孙女确实有事求祖母同意。”
“如今家中年景实在不好过,三弟又欠了赌坊三千两的银子,虽说父亲要向户部借钱来堵窟窿,可是这三千两终究要还的,家中哪里哪的出。”
“孙女就想着做些买卖,补贴家用。”
关老夫人闻言,脸色大变,“我的怜儿,你怎么这么糊涂?”
“你是官家小姐,正经八本的大家闺秀,哪有出去抛头露面做买卖的道理?”
“你还要不要嫁人了!?”
关怜眼泪唰就下来了,“祖母,若是孙女有其他办法,何苦这么作践自个?”
关老夫人定定神,缓下语气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你心中定有了成算,才到我这里来,说说你的打算。”
关怜轻轻拭去眼泪,整理下思绪,慢慢道:“孙女手中有一个香露方子,别院中也有汴梁城中独一份的玫瑰花。孙女想借着为您研究香露的说法,研究玫瑰花露。”
说到这,关怜痛苦极了。
她竟然要借着祖母的名义做这等事,实在太不孝了。
关老夫人对她是如此的好,如珍似宝,捧在手里怕冻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她似有千万条毒蛇在胸中肆虐,但凡有一点其他法子,她也绝不会将关老夫人扯进来。
可是,没有啊。
“祖母,要打要骂。孙女绝不躲闪,是孙女的错,妄想将祖母扯进来。”
关老夫人倏尔抱住关怜,眼泪直流,“我的怜儿,我可怜的怜儿,若不是你父亲不争气,你兄弟不上进!”
“你一个大家小姐,何必如此煞费苦心,为阖府经营谋划啊。”
“若是稍微不经心,你的名声便全毁,将来如何嫁人,婆家如何看你!”
关怜感觉自己肩膀潮湿,赶紧推开祖母,焦急地劝解。
“祖母,你莫要哭,你身子还没好,若是哭出什么事情,孙女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关老夫人从袖子中手绢,轻轻擦拭眼泪。
她平复了一下心神,肃穆地开口:“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一切祖母给你兜着底,别怕。”
“我知道你不容易,从此以后,这香露买卖,你尽管打我的旗号。”
“就说我这个老太婆,受不住这烟气缭绕的香料,正巧你知道一个方子,为了孝敬我,亲自将其研制出来。”
“这样一来,你就得孝顺名声,于将来嫁人也有好处。”
“至于这香露如何往外卖,才不失了身份,不必我教,那你也会吧。”
关怜眼泪止不住的流,声音哽咽,“祖母……”
关老夫人拿起手绢,慢慢为她擦眼泪。
“我的怜儿虽哭起来分外惹人怜爱,但还是不要哭为好,哪有女孩子整日以泪洗面的。”
关老夫人拉着关怜的手,正准备说几句体己话,却不想刘嬷嬷在外敲门。
“老夫人,老爷叫小姐过去,说是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