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怎么传递具体信息?”
“乐队里有他们的内应,鼓手。不同的曲目,甚至同一首曲子里不同的变奏,代表着不同的基础指令。比如行动、停止、转移。”
林-峰继续说下去,他的思路清晰得令人心惊。
“至于更复杂的信息,看这里。”
他指向那张官员的照片。
“下午三点十五分,这个时间,阳光照射的角度是固定的。他身后的那栋大楼,窗户玻璃会产生反光。通过百乐门顶楼的某个窗口,用镜子或者其他能反光的东西,将阳光折射到目标人物能看到的地方,利用光点闪烁的次数和频率,传递数字和字母。”
“这……”
刘莽张大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套传递情报的方式,环环相扣,匪夷所思。
用全城人都听得到的音乐作为行动信号,用最常见的光线作为传递信息的密码本。
大隐隐于市。
谁会去怀疑一支乐队的鼓点和午后的阳光?
“这只是你的猜测。”
王翰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从业十几年,从未听过如此离奇却又……合乎逻辑的推断。
“是不是猜测,去看看就知道了。”
林峰站了其来,将卷宗重新合上。
“周文,查一下百乐门乐队的鼓手,所有资料,半小时内我要。”
“刘莽,你去霞飞路,找一个能监视百乐门顶楼和那栋大楼的制高点,别打草惊蛇。”
“王翰,你跟我去一趟现场。”
他下达命令,语气不容置疑。
这一次,刘莽没有反驳,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周文也立刻行动起来,开始翻找资料。
王翰深深地看了林峰一眼,那眼神复杂,有震惊,有审视,但之前的那份轻慢,已经消失不见。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拿起枪,别在腰后。
“走。”
一个字,代表了他的态度。
六组的办公室,第一次有了效率。
……
夜色渐深。
林峰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位于福煦路的公寓。
这是情报处给他安排的住处,一栋典型的石库门建筑,鱼龙混杂。
白天的行动很顺利。
周文查到了鼓手的资料,一个不起眼的日本人,来沪城三年,履历干净得过分。
而刘莽的监视,也证实了林峰的推断。
下午三点十五分,百乐门顶楼的杂物间窗户,准时出现了反光。
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
林峰拧开房门,屋里一片漆黑。
他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摸索着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
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走了些许燥热。
他走到窗边,看向对面。
对面也是一栋一模一样的石库门房子。
二楼的窗户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一道纤细的人影映在窗帘上。
是他的邻居,一个自称是自由撰稿人的女人,叫苏晴。
搬来第一天,林峰就用“鹰眼”扫过这栋楼。
所有人的信息在他脑中都化作了简单的数据。
职业,年龄,社会关系。
唯独这个苏晴,系统给出的信息是一片空白,只有三个问号。
???
这足以引起他的警觉。
就在这时,对面窗帘上的人影动了。
她似乎在整理什么东西,一个不经意的侧身。
林-峰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看到那道人影的手臂抬起,手肘弯曲,手掌并拢成刀。
一个标准的劈砍动作,利落,精准,充满了力量感。
这不是一个普通撰稿人该有的动作。
更像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军人,或者说,特工。
窗帘晃动了一下,那道人影消失在灯光后。
房间的灯,也随之熄灭。
林峰端着水杯,静静地站在黑暗中。
沪城的夜,比他想象的还要精彩。
这个叫苏晴的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放下水杯,嘴角逸出一丝无人察觉的弧度。
有意思。
这个世界,越来越有意思了。
清晨的阳光穿过百叶窗,在木地板上投下几道斑驳的光痕。
林峰睁开眼,没有半分刚睡醒的迷蒙。
一夜的浅眠,让他将白天的所有细节在脑中反复推演了数遍。
百乐门的鼓手。
霞飞路的反光点。
还有对面那扇窗帘后,做出利落劈砍动作的女人,苏晴。
他起身,赤脚走到窗边,拨开百叶窗的一角朝对面望去。
窗帘紧闭,看不出任何端倪。
他集中精神,尝试再次发动“鹰眼”。
视野中的世界并未发生任何变化,对面那栋石库门房子在他脑中的信息反馈,依旧是一片模糊。
唯独苏晴的那个房间,反馈的信息是三个刺眼的问号。
???
系统无法解析。
这比直接标明“敌方特工”四个字,更让他提起十二分的戒备。
一个连系统都看不透的人,要么是身上有某种屏蔽探查的特殊道具,要么是其本身的存在超出了当前系统的解析范畴。
无论是哪一种,都说明这个女人不简单。
他松开手,百叶窗合拢,房间恢复了昏暗。
有趣。
沪城的潭水,比他预想的还要深。
他穿好衣服,打开房门。
走廊里空无一人,空气中飘散着邻居们早餐的味道,油条、豆浆、还有隔壁王阿婆家炖肉的香气。
唯独一股极淡的、不属于这里的味道,萦绕在苏晴的门前。
是科隆香水。
而且是价格不菲的那种,后调里带着一丝冷冽的松木气息。
一个靠稿费维生的自由撰稿人,用得起这种香水?
林峰的步子没有停顿,走下楼梯,汇入清晨上班的人流中。
每个人都有秘密,他只需要找到解开秘密的那把钥匙。
……
军事情报处,行动科六组。
林峰推开门时,闻到的不再是霉味与冷茶的混合气息。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墨香和咖啡的醇厚味道。
办公室里一尘不染,窗户开着,晨风吹散了昨日的沉闷。
王翰正坐在桌前,面前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不再擦他的那把宝贝手枪,而是在一张沪城地图上用铅笔做着标记。
刘莽的脚老老实实地放在地上,嘴里没叼烟,正埋头研究一份文件,眉头紧锁,是他从未有过的专注。
周文则在黑板上写写画画,将百乐门周围的建筑结构、人员流动规律分析得清清楚楚。
听到开门声,三个人同时抬起头。
“组长,早。”
这一次,是异口同声。
王翰指了指林峰桌上的咖啡杯。
“给你泡的,尝尝。南美运来的豆子,处长那儿顺的。”
刘莽挠了挠头,站起身。
“组-长,我研究了一下,百乐门那种地方,我们的人想混进去不难,但想接近那个鼓手,有点麻烦。他除了演出,基本都待在专属的休息室里,门口有保镖守着。”
周文也推了推眼镜,补充道。
“鼓手名叫‘藤原敬二’,对外身份是日侨音乐家。我查了他来沪城三年的所有记录,银行账户,社交圈,没有任何异常。干净得就一张白纸。”
办公室的气氛和昨天截然不同。
不再是死气沉沉的应付,而是主动发现问题,并尝试寻找解决方案。
林峰的到来,像一条鲶鱼,搅动了这潭死水。
“白纸,才更容易在上面画东西。”
林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滚烫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清晨的最后一丝凉意。
“藤原敬二,只是一个执行者,一个传递指令的工具。动他,会惊动整张网。”
他走到黑板前,拿起一支粉笔。
“我们的目的,不是掐掉这个联络点。”
“而是要利用这个联络点。”
他在黑板上写下四个字:将计就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