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办公室里的气氛紧张而有序。
刘莽吃完包子，又一头扎进了对藤原敬二的监视报告里，试图从那些枯燥的文字记录中找出新的蛛丝马迹。
而周文，则完全沉浸在了密码的世界里。
他面前的桌子上铺满了草稿纸，上面写满了各种各样的符号、假名和汉字组合。他时而眉头紧锁，在纸上飞快地演算；时而又盯着黑板上的那几个字眼出神，嘴里念念有词。
林峰给出的“金丝雀”这个突破口，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之前紧锁的大门。
顺着这条线索，周文开始重新梳理那些被破译出来的零碎词语。
“金丝雀……行动……码头……”
他将几个看似毫无关联的词语圈在了一起。
“组长，”他抬起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你看这里，前天下午的光线情报，我破译出了‘码头’和‘三号仓库’这两个词。而在那之前的一周，与‘金丝雀’这个代号同时出现的，还有‘转移’这个指令。”
林峰走了过去，目光落在周文圈出的那几个词上。
“金丝雀，转移，码头，三号仓库。”他轻声念着，脑中的“鹰眼”系统自动将这些信息串联起来，并与沪城地图进行比对。
“沪城有十几个码头，叫三号仓库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怎么查？”刘莽也凑了过来，挠了挠头。
“不，范围可以缩小。”林峰的手指点在周文的草稿纸上，“‘金丝雀’是财政部的次长，他能接触到的，和‘转移’这个动作能关联上的，会是什么？”
“钱？军火？物资？”刘莽猜测道。
“都有可能。”周文推了推眼镜，“但财政部直接经手的，最大宗的应该是法币、黄金或者重要的进口物资。”
“如果是这些东西，那存放的仓库安保等级一定很高。”林峰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把全沪城所有符合‘三号仓库’这个名字，并且安保等级足够存放战略物资的地点，全部列出来。”
“是！”周文立刻行动起来，开始在成堆的资料里翻找。
沪城的情报工作，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从浩如烟海的信息中，筛选出那唯一有用的线索。这是一个极其考验耐心和细致程度的活儿。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王翰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脸色有些凝重，但眼神却很亮。
“组长。”他径直走到林峰面前，压低了声音，“摸清楚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手绘的草图，在桌上铺开。这是一张百乐门的后台结构图，比市面上任何一张建筑图纸都要详细。
“这里，是藤原敬二的休息室。”王翰的手指点在图纸的一个房间上，“门口有两个保镖，二十四小时轮班，都是练家子，不好对付。”
“他的休息室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硬闯肯定会惊动整个百乐门。”
刘莽也凑过来看图，眉头皱了起来：“那怎么办？这不就是个死胡同吗？”
“不。”王翰的手指顺着休息室旁边的一条线移动，“这里，是杂物间。我花钱买通了一个清洁工，进去看了一眼。杂物间的墙角，有一个被木箱挡住的通风口。”
他的手指在通风口的位置画了一个圈。
“这个通风口是老式的，大概半米见方，足够一个人爬过去。管道连接着整个百乐门的排风系统，但其中有一条支线，是早就废弃的。”
“这条废弃的管道，正好绕过了休息室门口的保镖，出口在……这里。”王翰的手指最终停在了休息室后墙的一个点上。
“休息室的墙后面，是一个很小的储藏柜，用来放备用的乐器。这个储藏柜的背板是活的，可以从管道里推开。”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管道里钻进他的休息室？”刘莽的眼睛亮了。
“理论上是这样。”王翰的表情依旧严肃，“但有几个难点。第一，管道里积了十几年的灰，动静稍微大一点，就可能被发现。第二，时间。我们必须在藤原敬二接收完光线情报，但还没来得及走上舞台的这短短几分钟内完成行动。时间非常紧。”
“第三，”王翰看向林峰，“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我们怎么把他‘请’出来？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不能用枪，不能有大的搏斗动静，必须一击制服，并且让他乖乖跟我们走。”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
王翰提出的这几个问题，个个都切中要害。
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抓捕计划，而是一场精密的、要求零失误的外科手术式行动。
“制服他，我来。”林峰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他看着王翰：“我需要你的人，在管道的另一端接应。我们把他带出来之后，必须立刻从另一条预设好的路线撤离，不能走百乐门的正门。”
“没问题。”王翰点头，“百乐门的后厨通道，每天晚上都会运泔水出去。我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会有一辆泔水车在后门等着，这是最不起眼，也最没人会去检查的撤离方式。”
计划的雏形，在三言两语间已经敲定。
刘莽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把那个藤原敬二给抓出来。
“组长，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林峰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向正在埋头苦干的周文。
“周文，仓库的排查结果出来了吗？”
周文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将一张刚写好的纸递了过来：“组长，查到了。全沪城符合条件的‘三号仓库’一共有七个。其中三个属于海关，两个属于军队，一个属于法租界商会，还有一个……是日本商会的私产，位于虹口区。”
林峰接过那张纸，目光落在“虹口区”三个字上。
“‘金丝雀’是财政部的人，他有能力，也有机会接触到海关和军队的物资调动计划。”林-峰的指尖在纸上轻轻敲击着，“日本人想通过他，把这些仓库里的东西，‘转移’到他们自己的仓库里去。”
“什么东西？”刘莽问。
“药品。”林峰吐出两个字。
他的脑中，浮现出卷宗里的一条不起眼的记录：近期，有一批从德国进口的盘尼西林，通过海关存入了军队的某个仓库，准备用于战备。
盘尼西林，在这个时代，是比黄金还要珍贵的战略物资。
战争的阴云越来越密，日本人正在为即将到告来的全面战争做准备，囤积药品，是他们的重要一环。
“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很快就会有下一次行动。目标就是这批盘尼西林。”林峰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而‘金丝雀’，就是他们安插在里面负责传递情报和打通关节的棋子。”
他抬起头，看向王翰和刘莽。
“我们的‘捕风’行动，不仅是要抓到藤原敬二，还要截断这条走私线。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目标和棋子，接下来，就是该我们准备‘鱼饵’了。”
他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
“周文，根据你破译的指令集，模拟一份新的光线情报。内容是：‘金丝雀’暴露，计划取消，等待新的指令。”
“什么？”周文愣住了，“组长，我们好不容易才……”
“对，我们就是要告诉他们，我们已经知道了‘金丝雀’的存在。”林峰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我要看看，当他们发现这颗重要的棋子‘暴露’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这是……打草惊蛇？”王翰皱起了眉头。
“不。”林峰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字。
“是敲山震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