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机场,机门打开,率先下机的是吏部侍郎张宇,他身形挺拔,面容沉静,带着部里干部特有的那种内敛而精准的气度。早已等候在此的沙瑞金立刻迎了上去,双手紧紧握住张宇伸出的手,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热情与庄重:“张部,一路辛苦了!欢迎莅临指导工作!”
“沙书记客气了。”张宇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他的目光扫过沙瑞金身后肃立的一众省领导、除开在北京住院的刘省,省委核心小组全部到齐。
每一张面孔都带着体制内浸淫多年的沉稳与谨慎,如同精心打磨过的面具。张宇的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掠过,似乎在寻找某个特定的人影,那抹不易察觉的探寻很快被一种公式化的微笑掩盖过去。
寒暄简短而高效。张宇与迎接的常委一一握手,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众人簇拥着张宇,走向停在旁边的接待车队。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在寂静的贵宾区响起,车队鱼贯驶离机场。
车内气氛肃穆,沙瑞金坐在张宇身旁,张宇开口问到陈立言的时候,车上众人一阵紧张。
沙瑞金调整了一下坐姿,开始低声汇报陈立言失联情况,措辞严谨,滴水不漏。
张宇神色微变,欲言又止。努力平静下来后,对着众人说道回到省委再议,让相关负责同志过来汇报一下具体进展,我要向上级领导汇报。
然后不再言语,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光影,那些闪烁的霓虹在他深沉的眼底投下变幻莫测的阴影。
省委大院会议室。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张宇坐在主位,沙瑞金、高育良等常委分列左右。张宇没有多余的客套,他环视全场,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沙书记,各位同志。我此行的核心任务,是代表上级宣布地方省委常委、常务行政副职的重要人事任免决定。”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沙瑞金脸上:“按照行程安排,1个小时后,全省副厅级以上干部要在省委大礼堂参加任免会议。“从机场到现在,我没有见到陈立言同志。省委、省政府,也没有任何人能向我报告陈立言同志此刻的确切位置和情况。谁能告诉我,陈立言同志,人在哪里?”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被无形的冲击波打破。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沙书记身上!沙瑞金的脸色骤然变得严肃,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高育良镜片后的眼神飞快地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沉静,只是那沉静之下,似乎有暗流在无声涌动。祁同伟的眉头紧锁,李达康则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眼神锐利地看向秘书长。
“一夜了还没找到人?”张宇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明显的震怒,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盖嗡嗡作响,“一个大活人!一个即将履新干部!在你们的地界上,在你们的眼皮底下,就这么失去联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怒火,眼神冰冷:“立刻!马上!给我查!动用一切力量!我要在最短时间内,知道陈立言同志的下落!必须找到人,查明原因!”
“是!张部!你批评的是,我代表汉东向您检讨。我立刻部署!”沙瑞金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他转向高育良和李达康:“高书记、李书记!抽调全省所有能调动的力量,全部投入搜寻工作!机场!机场是重点!彻底排查!京州要全力配合。另外通知相关部门介入!暂时控制消息。”
命令如同出鞘的利剑,瞬间打破了省委大院的宁静。整个地区的强力机器,在最高指令的驱动下,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
机场指挥中心。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巨大的监控屏幕上,分割成无数个小窗口。省厅技侦专家、相关部门的技术人员,还有机场分局的骨干,全都屏息凝神,眼睛死死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压抑的空气几乎让人窒息。
“报告!”一名年轻的技术员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打破了死寂,“昨天下午三点至四点时段通道及周边所有关键区域的监控录像…还是无法全部复原!”
“什么?!”现场指挥脸色剧变,“设备故障?存储损坏?给我查原因!”
“正在查…初步判断…”另一名资深工程师脸色极其难看,声音干涩,“不是简单的设备故障。数据覆盖的方式…非常专业。我们…我们恢复的可能性…很低。”
“人为破坏?”现场指挥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在场所有人的脊椎骨升起。这绝非偶然!
“搜!给我一寸一寸地搜!VIP通道,廊桥,摆渡车路线,停车场!”副厅长命令道,额头青筋暴起,“痕检!物证!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时间在焦灼的搜寻中缓慢爬行。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在VIP通道通往内部工作人员通道的一处极其隐蔽、堆放着废弃清洁车的角落阴影里,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刑警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反光。他小心翼翼地拨开缠绕的电线和杂物,戴上手套,用镊子从布满灰尘的地面缝隙中,极其谨慎地夹起了一个钱包。
省委会议室,气氛已降至冰点。张宇和沙瑞金听着初步汇报——监控被专业破坏,现场只找到陈立言的钱包和身份证。两人的脸色都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这枚小小的身份证,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人心上。
就在这时,会议室厚重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没有秘书通报,没有脚步声预警,他就那样突兀地站在那里,仿佛自带一种能瞬间抽空室内所有空气的沉重威压。
来人六十岁上下,他穿着深色的夹克,没有多余的装饰,但那股久居要职、执掌干部工作的磅礴气势,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位地方大员都感到呼吸一窒。
吏部尚书李天逸亲自来了!而且是无声无息!
李天逸的目光冰冷的扫过全场。那目光所及之处,沙瑞金、高育良、田国富、李达康……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最终,他的目光落在张宇脸上,微微点头,然后径直走到会议桌的主位旁,张宇早已起身让开位置。
李天逸没有坐下。他双手撑在光洁的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会议室里静得可怕,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情况,张宇同志已经向我做了紧急汇报。”李天逸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但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块砸在会议桌上,沉重得让人心头发颤,“一个省委常委,常务副职领导,上级刚刚任命的干部,在赴任途中,在你们这里的重要枢纽——京州国际机场,失去联系!监控被专业手段彻底摧毁!现场只留下他的钱包!”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缓缓扫过沙瑞金、高育良等人:“这是偶然吗?这是意外吗?这是可以轻易搪塞过去的事件吗?!”
没有人敢回答。巨大的压力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上级高度重视!”李天逸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穿透灵魂的力量,“上级指示:这是严重的突发事件,必须严肃处理!”
他猛地站直身体,目光如电,斩钉截铁地宣布:
“上级的要求是:24小时!现在只有21小时!”
“21小时内,必须找到陈立言同志!要确保人员安全!要查明真相!”
“21小时一过,如果陈立言同志依然下落不明,或者无法给出令人信服的解释和交代……”
李天逸的声音如同极地寒风,瞬间冻结了整个会议室:
“将依据相关指令,立即采取必要措施!实施特殊安全预案!”
“这意味着什么?”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钢针,刺向每一张严肃的脸:“这意味着将以最强大的力量,确保问题得到彻底解决!意味着你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将面临最严格的工作审查和问责!”
李天逸的话,如同在会议室里引爆了一颗精神核弹。沙瑞金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严肃,他死死抓住桌沿,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高育良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剧烈地闪烁、变幻。田国富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李达康猛地挺直了腰杆,眼神中爆射出锐利光芒。
24小时!特殊预案!问责!
每一个词都重若千钧。这不是普通事件,这是重大的责任考验!整个地区的天空,在李天逸话音落下的瞬间,彻底阴沉下来。
“沙瑞金同志!”李天逸的目光死死钉在沙瑞金脸上,“从现在开始,这里的一切工作,以找回陈立言同志为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所有力量,由你统一调度指挥!我就在这里,在省委,看着你们!21小时,倒计时,开始!”
沙瑞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窒息感,猛地站起,声音因为极度的压力和决心而变得嘶哑,却异常坚定:“是!领导!请上级放心!我们就是拼尽最后一口气,也一定在21小时内,把陈立言同志找回来!给上级一个交代!”
他转向在场的常委,目光扫过高育良、李达康等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高书记!调动全省所有警力、相关力量!所有休假的、备勤的,全部取消!彻底排查!
李书记!京州是你的责任区!所有街道、社区、网格员,全部发动起来!提供线索者,重奖!知情不报者,严肃处理!
田书记!相关力量也要动起来!盯紧所有可能与此事有关的干部动向!
任何异常,立刻处理!后勤保障,信息汇总,由我亲自坐镇!我们要打一场必须胜利的仗!立刻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