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徹川有一個投資項目,順道過來看看。”段澤軒語氣平淡,唇角彎著很小的弧度。
段語柔暗自翻了個白眼,明明是他把所有的工作都推到下週,專門抽空來聽演奏會的。之前還說什麼幫他要張票,好傢伙,人家早就有了。
她是不明白,她哥為什麼不直接說過來的目的就是為了[為時未晚]這場演奏會,但從他的表現看來,肯定有他特殊的理由。
時晚遲疑地點點頭,將視線移至窗外。外面的雨下的越來越大,雨珠滴滴答答拍打著玻璃窗。路過霓虹街道,只能看到一個個彩色的圓點,近了又遠,遠了又近。
沈熠和段澤軒同時出現,讓她不知道換怎樣的心情面對。驚喜之中帶了遺憾,或許是這樣吧。
段語柔挑的餐廳並不是什麼高級飯館,而是在彎彎繞繞的巷子裡開的麵館。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當現實與高中時的記憶重合,時晚的第一反應是恐懼和抵制。
麵館在附中後的美食街,但自從學校命令禁止學生午飯時間外出,美食街的攤鋪少了最重要的經濟來源,接二連三地倒閉了。唯一剩下的,便是眼前的麵館。
段語柔和段澤軒走下車,動作很統一地都在打量一眼望到頭的小鋪位。時晚正要開口勸他們換個地方,坐在竹椅上的王婆婆放下扇子,躬著腰走了過來。
婆婆眼袋垂得厲害,盡顯疲態,聲音啞啞的:“裡面坐,看看想吃什麼。”
他們沒有離開的意思,徑直走入麵館。這裡環境真的算不上好,隔壁桌上還留了一圈水印子,地上時不時躥過幾只蟑螂,可段家兩位大人物連眉毛都沒有皺一下。
段語柔:“我看這鮮肉雲吞不錯!”
時晚點了點頭:“味道很好的,我也愛吃這個。”
她剛說完,原本坐在前臺的王婆婆忽然拄著拐往這邊走了兩步,用力地揉了揉眼睛,眼底一下就充血了。
“是,是小晚嗎?”
時晚趕緊起身,小心地把她扶回椅子上,語氣低柔:“是我呀婆婆,我是小晚!”
王婆婆淚眼婆娑,雙手止不住地顫抖,有些粗糙的手一點點扶過她的臉:“這麼久了都不來看我,我還以為你不記得我了!”
時晚軟著嗓子撒嬌:“我這不是來了嗎,我在宣城工作,一有空就回來徹川了!”
“你這小丫頭淨會騙人!”王婆婆哆哆嗦嗦地拉開抽屜,在幾張泛黃的報紙底下,拿出一張嶄新的海報。上面寫的正是[為時未晚]的演奏會介紹。
“我讓我那孫女兒給我買票,結果她說票已經搶完了,我還愁著啥時候能再見見你呢……這就來了……”王婆婆聲音越說越小聲,眼淚不停地流。
時晚抱住王婆婆,輕輕拍著她的背,偏頭朝段語柔抱歉地笑了笑,然後壓著嗓音溫聲哄著,好一會兒,阿婆才沒再難過,扶著柺杖站起來,欲往廚房走。
“婆婆!”時晚輕輕拉住她手臂,甜甜地彎起唇角:“這幾年我廚藝精進不少,這幾碗面我來做,你快快坐好,待會讓你也嚐嚐我的手藝!”
不等王婆婆推拒,時晚已經熟練地拿起掛在旁邊的圍裙,走進廚房半掩上門,很快就傳來東西下鍋的聲音。
這期間,時晚似乎聽到段澤軒在和婆婆聊天,聊的投機,令她著實意外。
等熱騰騰的面端出來後,時晚單獨拿了個小碗,把自己的雲吞舀出來幾塊,端到王婆婆面前喂她吃:“煮麵這方面,我已經出師了哦。”
段語柔吹涼了些,咬了一口,連連點頭:“我的天,晚晚你也太會了吧!!”
段澤軒沒著急動筷,默默地看著蹲在地上的時晚,耐心地把雲吞餵給老人,眼裡的關心是裝不出來的。
視線往下,看見一抹很淡的紅痕,他定定地看了一會兒,隨後不著痕跡地移開,打開手機給司機發了條信息,等時晚坐下來開始吃了,他才拿起筷子。
外面的雨無休無止地下著,打溼了棚子下的地面。鐵閘鏽跡斑斑,偶爾風來會發出尖銳的響聲。小麵館裡面開了燈,是最普通的白熾燈,時間好像在一瞬間,回到了那個夏天。
她最孤獨,最無助,卻最為勇敢獨立的時候。
時晚的興致不高,吃完飯後沒有跟他們一起走,而是選擇坐下來陪王婆婆說了一會兒話,順便把偷懶的小二留下來的一摞碗洗乾淨拿去消毒櫃消毒。
“還記得那時候你小小的個頭,哭著讓我不要搬走,不要關店,說我走了你就沒飯吃了。”王婆婆啞笑著:“那時候只覺得你這小丫頭淨會騙人,哪有爹媽不疼小孩子的,我不關門,我不是要虧死呀……誰知道……”
她嘆了口氣,仰頭看著藍黑交接的天空。雲層濃密,擋住了月亮和星星。
今天的天氣,和時晚第一次來的時候是一樣的。
剛和家裡人吵了架,父母逼著她學金融,可時晚一點都不喜歡,堅持要學音樂,要去藝考。她爸爸氣的一怒之下扇了女兒兩個耳光,直道她不爭氣。
時晚的壓力已經達到巔峰,沒有辦法再排解,因而拿著書包就跑出家門,一路往學校跑,但是校門早都關了,沒有她能呆的地方。
正是她最無助絕望的時候,一旁路邊的聲音吸引了她。
像是在搬運東西的樣子,有輛小麵包車停在麵館前,一個婆婆安靜地收拾著鍋碗盆。
她也不知道讓自己走過去的動力是什麼,就只是一步步靠近,然後無聲地落淚,把王婆婆嚇了一跳。
“婆婆,你也準備關店了嗎?”
長街空寥寥的,連路燈都省了。只有這家麵館前,還撲閃著冷白色的燈光。
“是呀,你們這幫孩子都不來了,我一個人在這兒沒意思,就準備走啦。”王婆婆把紙箱搬到車上,長舒一口氣,這才留意到時晚臉上兩個紅腫的掌印。
“丫頭,你臉上怎麼了!”她直接把時晚拽進麵館裡,把她按坐在椅子上,然後自己去櫃子裡翻騰著藥膏。做麵館的哪裡會備傷藥,至多是皮外傷或者燙傷,她這樣被人颳了兩個耳光的,哪用上藥。
可王婆婆就在那翻騰了好久,最後就算沒有藥,也找來乾淨的毛巾包上冰塊,讓她自己敷一會兒。
可能覺得飲料放著可惜,王婆婆還給她開了罐可樂。
“你們小孩兒都愛管它叫快樂水,”她笑起來臉上褶子很多,但那裡頭,盛滿了溫暖柔情。
“喝了可再不許哭鼻子了,小丫頭多笑笑,笑著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