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一早回學校的同學們驚奇地發現,美食街裡原本還在張羅著搬東西的麵館,又重新營業了。
同桌高興的請時晚吃了一份餃子,她不知道的是,今早她就是從麵館裡出來的,隔壁的雜物室被搬空,裡頭置了張小床,亦是她最後一年拼搏的“戰場”。
王婆婆的孫子在外地工作,她在徹川孤身一人,為了防止出什麼岔子,後來她也搬來麵館住下。
時晚挑燈夜讀時,會把檯燈挑成最暗的模式,用瘦弱的身子擋著光,怕影響婆婆休息。每每轉身去看有沒有吵醒她時,她都是合著眼睡得安靜。
卻不知道,她回過頭繼續寫題的時候,身後的那雙眼會緩緩睜開,靜靜地守著她。
時晚離家後,爸媽一分錢沒給。弟弟有一次來班上,勸她回家道歉,卻被她一口拒絕。沈熠也是個有脾氣的,撂下一句“你愛怎樣就怎樣吧,誰也不想管你。”後,直至高考都沒有再來找她。
甚至在學校迎面碰上了,也會假裝不認識般走開。時晚瞭解他,他這樣做無非是刺激刺激時晚,好讓她早點回家認個錯。可沈熠錯了,他並非完全瞭解她。
她認定的事情,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主意。
白天帶上中午的飯去學校,下課後回麵館全城跑著送外賣,一身汗回去洗完澡,才開始學習寫作業。
每週週末會去最近的琴房租琴練,每個小時25元,每回去之前,都要提前把譜子過一遍,生怕讀譜的時候耽擱一點時間。
這樣的生活日復一日,一直到高考。查分的時候,婆婆戴著老花鏡坐在旁邊,看到635的分數時,比時晚本人還激動。
她甚至想好,過幾天帶婆婆去周圍逛逛散心,雖然不能去太遠,但也想好好放鬆一下。
結果,她一齣門就被三兩個體型彪悍的人擄上車,副駕駛的車窗打開,丟出一沓紅色的鈔票,正正地砸在婆婆腳邊。那人語氣傲慢又冷漠:“這段時間照顧她的酬勞。”
回家後,她經歷了這輩子都不想回想的事情。
暴力,血腥,像在地獄一樣沒有自由。
時晚還是被逼著報金融類的志願,但在報考前幾分鐘,她飛快的改了志願,從徹川大學的金融學,改成宣城大學的音樂表演專業。
也是那一晚,她徹底和沈家斷了聯繫。
身無分文,她下意識想找婆婆。
可是她並沒有義務一而再再而三地幫自己,她過的也不輕鬆,時晚覺得自己只是個身難由己的累贅。
大家都在盡興放鬆的暑假,她在各個奶茶店打工,給小孩當家教,在酒吧駐唱,在餐館彈琴,湊夠了學費和車費,離開了生她養她的故土。
一別五年。
——
天花板上的風扇嘎吱嘎吱響,王婆婆一手拿著宣傳海報,一手牽著時晚。
“能讀到自己熱愛的專業,我就放心了。”她摩挲著手中細嫩的小手:“我一直很看好你的。”
時晚點頭,努力不讓眼淚再掉下來。婆婆說了,晚晚笑著最好看。
“等我工作穩定了,我帶你去宣城轉轉!”她一邊說,一邊揉了揉眼睛:“宣城市區比徹川繁華,遠郊空氣很好,你會喜歡的。”
“好,好。”王婆婆笑著拍了拍她的手:“我等著你帶我去旅行。”
時晚送王婆婆回家,離得不遠,步行十分鐘就到了。等她進了門,時晚才把積壓的情緒釋放出來,一路走下樓梯一路掉眼淚,回到徹川附中門口準備打車的時候,看到牆角邊站了個人。
她步子一頓,光線太暗,她打好車,然後打開電話撥了110,隨時準備報警。
人從陰影裡走出來,一步步靠近自己。時晚下意識的往旁邊躲,就要用手機砸他時,才發現人是段澤軒。
手來不及收回來,堅硬的手機直接打在他的下巴上。他一聲悶哼,微微皺眉,伸手把她的手機拿在手上,刪掉填好的號碼,然後把手機還給她。
“你怎麼也不躲一下!”時晚擔心地看著他快速紅腫的下巴,下意識抬手撫了撫:“疼不疼?”
段澤軒沒說話,輕柔的觸感黏滯了他的思維,反應慢半拍。時晚以為他不高興,把手縮了回去,哭過所以聲音悶悶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片刻,段澤軒垂首,見她呆滯地看著地磚,情緒低落。
“不怪你,是我出來的時候嚇著你了。”他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裡拿了一支藥膏遞過去。時晚眨了眨眼,茫然地和他對視。
她的眼睛本就是勾人的桃花眼,此刻蒙了層水霧,更惹人憐。
他抓起時晚的手,然後捲起外面薄外衫的袖子,一道深紅的燙傷赫然入目。她下意識往外抽,手腕卻被人生生禁錮住。
冰涼的藥膏在傷口上勻開,時晚沒再掙扎。
“謝謝你。”
段澤軒輕輕嗯了一聲,不忘打趣:“煮碗麵就燙傷,很難讓人相信你說的話。”
時晚:“什麼話?”
段澤軒:“你廚藝精進不少的話。看你這陣仗,估計做一次飯就傷一次手。”
時晚默認,吸了吸鼻子:“其實雲吞都是包好的,面用沸水泡一泡,一起放到碗裡澆上湯汁就好了。”
“我知道。”
“……”
段澤軒把她袖子卷好後,放開了她的手:“打車了嗎?帶我一程。”他頓了頓:“剛才讓司機先回去了。”
時晚點點頭:“還有三分鐘就到了,一起回吧,你住哪兒?”
段澤軒報了酒店的名字,安靜兩秒。
時晚:“真巧。”
真他媽的巧。
有理由懷疑你在跟蹤我的巧。
一路回酒店,段澤軒沒什麼話,直到送時晚進大堂後,他才在電梯止步:“其實我不住這兒,只是想送你回來。”
電梯門關上,時晚抬手抓了抓頭髮。心口跳的速率正常,卻難得地感受到了暖意。
他讓司機把妹妹送走,自己一個人在街上站了這麼久,然後以搭順風車為理由,送自己回酒店。
這個人的行為舉止都太溫柔太體貼了,讓時晚感覺,這不是她配得到的。
被拋棄、嫌棄、質疑,這些才貼合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