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踏入翠月楼，喧嚣和热浪扑面而来。
这哪里是青楼大堂，分明就是个开了锅的热闹集市！
“滋啦——”
大堂中央，数个巨大的烤炉火力全开，成排的羊肉串在炭火上被烤得油脂四溅。
熟悉的辛香料与肉焦香如期而至。
几十张方桌座无虚席。
男人们赤着膀子，满面红光，高举着手里的粗瓷大碗，扯着嗓子划拳。
“五魁首啊！六六六啊！哥俩好啊！”
“小二！再来二十串腰子！十串板筋！多放辣！”
伙计们穿着统一的青色短褂，肩上搭着白毛巾，脚下生风，在拥挤的桌椅间灵活穿梭，嘴里还不停地吆喝着：“好嘞！腰子二十串！马上就来！”
朱元璋和朱标父子俩，一身低调却质料上乘的绸缎便服，站在这烟熏火燎、人声鼎沸的入口处，与周遭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朱标的脸颊微微发烫。
他堂堂大明皇太子，未来的帝国储君，此刻正站在一个由青楼改造的烧烤铺子里，被一群光膀子大汉的喧哗声包围，脚边甚至还滚过一个不知谁丢的空酒坛。
这叫什么事儿！太丢人了！简直是太子生涯的奇耻大辱！
朱元璋倒是比他适应得快，毕竟是泥腿子出身，这种场面他熟。但他此刻的注意力完全被那烤架上滋滋冒油的肉串给勾走了，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一个端着盘子的伙计差点撞到朱标身上，连忙侧身一躲，嘴里嚷嚷道：“哎，二位爷，麻烦让让道！您二位是找座儿还是等人呐？杵门口可碍事儿！”
就在朱标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一个懒洋洋的腔调从二楼传了下来。
“哎呀呀，这不是……贵客临门嘛！”
只见二楼的木质栏杆旁，一个年轻人正翘着二郎腿，手里端着个茶杯，悠哉游哉地往下看。正是那个一个月前在街边卖烤串的苏辰。
他一眼就锁定了人群中鹤立鸡群的朱元璋父子。
哟呵，这不是上次那个出手阔绰，一看就是人傻钱多的大户吗？今天还带了个小的来，看这衣着，妥妥的肥羊父子兵啊！
这要是不狠狠宰一顿，都对不起自己这穿越者的身份！
苏辰把茶杯往旁边的小桌上一放，三步并作两步地从楼梯上跑了下来，脸上挂着热络到有些浮夸的笑容。
“老哥！真的是您啊！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苏辰几步挤到朱元璋面前，十分自然又亲切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跟在后面的朱标，心跳都顿了顿。
他……他居然拍了父皇的肩膀！
这要是被大理寺或者御史台的那帮家伙看到！按大明律，这够砍几次头的了？
朱元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拍得一愣，他何曾被人如此亲近地对待过？
杀伐之气刚一冒头便泄了下去。
对方脸上那股子不见外的热情，硬是让他心底那点皇帝的架子都没端起来。
“咳，路过，路过。”
朱元璋干咳一声，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
“路过什么呀！来都来了，那就是客！”苏辰不由分说地拉住朱元璋的胳膊，“这大堂太吵，都是些粗人，配不上您二位的身份。走走走，楼上请！我给二位留了间清净的雅间，一般人我可不带他上去！”
朱标眼睁睁看着自家父皇，大明朝的开国皇帝，就这么被一个有些轻佻的小子半推半就地拉着往楼上走，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雅间确实雅致。
没有多余的装饰，一套干净的桌椅，一扇敞开的窗户，窗外便是夕阳下的秦淮河景。
苏辰麻利地取出一套茶具，亲自给两人泡茶。
“老哥，尝尝我自个儿炒的茶，提神醒脑，去油解腻，配烤串一绝！”
朱元璋端起茶杯，一股从未闻过的清香扑鼻而来，他抿了一口，入口微苦，回味甘甜，确实非同凡品。
苏辰一屁股坐到对面，状似无意地问道：“老哥，今儿个怎么就您和……这位小哥一起来了？嫂夫人没跟着？我可记得嫂夫人，一看就是贤惠人。”
朱元璋端着茶杯的手停顿了一下，“她……内人近来身体有些抱恙，便在家中歇着了。这是我大儿子，朱大，不成器，这次带他出来跑跑生意，长长见识。”
“噗——”
朱标一口茶差点喷出来，硬生生憋了回去，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朱大？
他堂堂皇太子朱标，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接地气的名字？
苏辰也是微微一愣，在大明朝，还是洪武年间，这姓氏可有点说法。
“老爷子姓朱？”苏辰试探道。
他可不想跟朱家人扯上关系。
要知道，洪武十四年，正是胡惟庸案发酵的时期，此时老贼胡惟庸已经伏诛，但是对于牵扯之人的清算可远远没有结束。
可以说，这时候，正是老朱杀心渐起之时，朝堂上可谓是人人自危。
朱元璋似是看出了苏辰脸色的不对，连忙出声圆道：“咱确实姓朱。说起来，和当今圣上算是同乡，毕竟都是淮西人士，祖上几辈难免有些交集。”
老朱扯谎扯起来脸不红心不跳，看得一旁的朱标一愣一愣的。
“原来如此。”
苏辰也没有多想，这应天府姓朱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哪能个个都跟皇家扯上关系？
看这老哥一身富贵气，八成就是个仗着同乡同姓身份，在这儿狐假虎威的皇商。
这种人，最好面子，也最大方！风险虽有，但利润更高！
心念至此，苏辰反而对着朱标一拱手，笑嘻嘻地说：“朱大公子一看就是一表人才，将来必定青出于蓝！”
朱元璋听着这话，心里舒坦了些。
他这人不喜欢别人拍他马屁，但必须夸赞他这个好大儿。
他放下茶杯，感叹道：“你这小子，真有几分本事。短短一个月，就把一个冷清的青楼，变成了现在这般座无虚席。不错，年轻人就该脚踏实地，干点实业，莫要走那些歪门邪道。”
这话里带着几分长辈的勉励和敲打。
谁知苏辰听完，却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压低了嗓门。
“老哥，您这话只说对了一半！楼下这烧烤，不过是赚个吆喝，挣点辛苦钱罢了。”
朱标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苏辰继续说道：“真正能让男人流连忘返的好东西，全在咱们这三楼呢！”
朱元璋眉头一挑：“哦？三楼还有什么名堂？”
“那可不是一般的名堂！”苏辰一拍大腿，脸上带着一种“你懂的”表情，“那是我们翠月楼专门为顶级贵客打造的VIP服务！不瞒二位说，只要体验过一次，保证让您享受到……帝王般的享受！”
“帝王”二字一出，雅间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朱元璋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
一股生人勿近的威压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好大的狗胆！
竟敢用“帝王”二字来形容这烟花之地的勾当！
朱标吓得魂都快飞了，他疯狂给苏辰使眼色，可苏辰像是没看见一般，还在那滔滔不绝。
“哎哟！瞧我这张破嘴，说秃噜皮了！”
苏辰故作惊慌地拍了拍自己的嘴，但话锋一转，解释得更加离谱。
“老哥您别误会！我这就是个比方！您想啊，当皇帝的日理万机，肯定累得够呛，咱们这服务，就是让您往那一躺，闭上眼，感觉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对您俯首称臣，舒坦得像是拥有了整个江山！”
这番解释，简直是火上浇油。
朱标听的眼皮子直跳。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