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幕墙，洒在“华北哪都通分公司”锃亮的牌匾上。张楚岚站在门口，仰头看着那几个大字，又瞥了瞥进进出出、穿着统一工装、推着小车或搬运着大小包裹的员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宝儿姐，”他忍不住扯了扯旁边冯宝宝的袖子，压低声音，一脸狐疑，“你确定这‘哪都通’…是个异人组织？”这地方看起来就是个大型物流中转站，跟他想象中的神秘异人组织差了十万八千里
冯宝宝正低头看着手机里李昊天昨晚发来的火锅照片，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听到张楚岚的问题，她慢半拍地抬起头，乌溜溜的大眼睛里一片茫然，操着浓重的四川口音：“这个我啷个晓得嘛…反正我一直都在这里生活噻。” 她的语气理所当然，仿佛在说太阳从东边升起一样
张楚岚嘴角抽了抽，感觉跟宝儿姐沟通存在某种不可逾越的鸿沟，他环顾四周，巨大的分拣中心机器轰鸣，传送带运转不息，空气中弥漫着纸箱和胶带的味道。这怎么看…都只是个大型快递公司啊！
“来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张楚岚的内心腹诽，徐三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从里面迎了出来。“正如你所见，”他摊开手，示意着繁忙的大厅，“我们哪都通，主要业务就是送快递。”
“送快递？”张楚岚差点笑出声，脸上写满了“你当我三岁小孩啊”的表情，昨天晚上那场惊心动魄的绑架，还有那个一刀把面包车劈成两半的墨镜怪物，都跟“送快递”这三个字八竿子打不着！
徐三脸上的笑容不变，镜片后的目光却变得深邃了一些。“最起码…”他走近一步，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引人入胜的神秘感，“在普通人眼里，在工商注册信息里，我们就是一家全国连锁的快递公司。至于背地里…”他顿了顿，看着张楚岚骤然瞪大的眼睛，“我们都是‘异人’。”
“异…异人？”张楚岚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第一次冲击，这个词像一块石头砸进了他平静了二十年的心湖
“没错。”徐三开始了他的科普时间，声音清晰而富有条理，“异于常人者，即为异人”。徐三指了指张楚岚的丹田；“体内拥有‘炁’，能运用超乎常理的力量。就像昨晚你遇到的，那个能操控尸体的女孩（，那个粉色头发的女人，还有那个戴眼镜的小子…以及我们。”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旁边抬头看天对谈话内容似乎毫无兴趣的冯宝宝，“我们哪都通快递，表面是物流，实质是国家成立的、专门管理和约束异人，维持异人界秩序，防止异人力量干扰普通人社会，同时不让异人暴露在大众视野的官方组织，你可以理解为…官方针对异人的‘有关部门’。”
张楚岚听得目瞪口呆，信息量太大，让他脑子有点发懵。异人？炁？官方？自己爷爷…难道也是异人？无数个问题瞬间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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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徐三给张楚岚进行“新世界入门教育”的同时，地下深处
一部老旧的货运电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缓缓下沉。冰冷的金属轿厢里只有两个人。
李昊天背靠着冰凉的厢壁，卡其色牛仔外套敞着，露出里面的灰色短袖。他一手拄着那根看似普通的木盲杖，另一只手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昨晚处理完张楚岚的事，回去又给这帮饿死鬼投胎的家伙弄了顿牛肉火锅，折腾到后半夜，睡眠严重不足。
“哈——欠……”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带着浓重的鼻音，“四哥，还是老样子？我当‘坏警察’，你当‘好警察’？” 声音里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和无奈。
站在他旁边的徐四，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衬衫，领口敞着，头发也有些乱，但精神头明显比李昊天足得多。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痞气十足，带着点玩世不恭，又透着一股“哥是来拯救迷途少女”的莫名自信：
“嗯哼，放轻松点，阿天。对付这种刚入社会、热血上涌走错路的小姑娘，吓唬吓唬，再给颗甜枣，保管她哭爹喊娘地交代清楚。”
他搓了搓手，仿佛即将进行一场有趣的游戏。
电梯“哐当”一声，终于停稳。沉重的铁门向两侧滑开，一股混合着消毒水、陈旧纸张和淡淡霉味的阴冷空气扑面而来。眼前是一条光线惨白的狭长走廊，墙壁是冰冷的混凝土，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头顶几盏惨白的LED灯管发出嗡嗡的低鸣。
这里是哪都通华北分部的地下拘留区，与地上繁忙、充满生活气息的快递分拣中心截然不同，这里安静得能听到心跳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抑感。
走廊尽头的一间审讯室，门无声地滑开。
室内陈设极其简单。一张冰冷的金属长桌，两把同样冰冷的金属椅子。一面墙壁是巨大的单向玻璃，从外面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里面却只能看到镜面般的反光。柳妍妍就坐在桌子的一侧，双手戴着手铐，搁在桌面上。她低垂着头，头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上还是昨晚那套衣服，沾满了仓库的灰尘和干涸的泥土痕迹，整个人像一朵被暴风雨蹂躏过的、彻底蔫掉的小花。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无声地啜泣。
李昊天和徐四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李昊天拉开柳妍妍对面的椅子，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滋啦”声。他坐下，将盲杖轻轻靠在桌边，动作随意自然。
他没有说话，只是隔着墨镜，“平静”地“注视”着对面低垂着头的女孩。一股无形的、沉重的压力，如同实质般悄然弥漫开来，并非刻意释放的霸气，而是源于他本身被霸王色影响的奇异气质，深入骨髓的威慑力让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柳妍妍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啜泣声戛然而止，头垂得更低了，肩膀微微颤抖，昨晚那两具活尸被瞬间碾成肉泥的画面，以及那让她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恐怖威压，如同最深的梦魇，再次清晰地浮现。
徐四则大大咧咧地拉开李昊天旁边的椅子坐下，身体前倾，胳膊肘撑在桌面上，脸上挂着他那标志性的、带着点痞气和“过来人”理解的微笑。他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在桌面上轻轻磕了磕。
“小柳同学，是吧？”
徐四开口了，声音刻意放得温和，打破了死寂
“别紧张，我们就是随便聊聊。来，先抽根烟，压压惊？”
他把那根烟隔着桌子推了过去，动作随意得像在给朋友递烟。
柳妍妍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红肿，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迷茫和一丝残留的倔强。
她看了一眼那根烟，又飞快地扫过对面戴着墨镜、气息沉凝如渊的李昊天，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拼命摇头，嘴唇哆嗦结巴道
“我……我……我不会抽……抽烟”
“啧，不抽烟啊？好习惯。”
徐四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把烟叼在嘴上，“啪”地用打火机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个烟圈，烟雾在惨白的灯光下袅袅上升。
“那咱们就直接点，几天前的场面，挺热闹哈？刨人祖坟，昨天晚上还绑架大学生，还跟全性那帮妖人混在一起…小柳同学，你这路子，走得挺奔放自由啊？”
“我…我只是想加……加入……全……全性…”柳妍妍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委屈，终于忍不住开口结巴的辩解，声音细若蚊呐。
“加入全性？”李昊天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不高，带着清晰的广东口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冰冷的针，刺破了徐四刻意营造的松弛氛围。“你知道加入全性需要什么条件吗？，知道全性是什么吗？你就嚷嚷着加入，细路女？”
柳妍妍茫然地抬起头，看向李昊天墨镜的方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很简单。”
李昊天身体微微前倾，隔着墨镜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
“只需要对着任何一个异人，大喊一声‘我是全性’，你就加入全性了。”
“啊？”柳妍妍愣住了，脸上写满了错愕和难以置信。就这么…简单？她费尽心思，甚至不惜去挖坟、绑架，就为了…喊一句话？
“觉得很儿戏？”李昊天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残酷的真实，“你是不是觉得全性很自由？全性保真，不以物类形，说的倒是挺好”他顿了顿，墨镜转向柳妍妍，“那你知不知道加入全性意意味着什么？”
柳妍妍下意识地摇头，心头却涌起强烈的不安
“意味着，”
李昊天的声音冷了一度
“你自动放弃了‘人’的身份，把自己变成了一块行走的肥肉，在异人界，任何人对你出手，都不需要任何理由！
杀了你，不仅没有惩罚，甚至可能被正道人士视为除魔卫道！折磨你，玩弄你，甚至把你变成没有意识的烂肉，练功的靶子、实验的材料，都是理所当然！
全性没有规则，所以其他流派对待全性也就不再讲究原则了。
一旦全性的人落到自己手里，怎么处置都不会引起别人的非议。就像现在我把你玩残了也不会负任何责任，知道吗？”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柳妍妍的心上。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得更厉害了，眼中的迷茫被巨大的恐惧取代。她从未想过…加入全性的后果竟如此可怕！她以为那只是…只是获得认同与自由的一个途径…
“不…不是的…”她喃喃自语，眼泪再次汹涌而出，“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再控制，藏起来了！我炼了整整十八年的功！从记事起就在练！可我的家人，那些口口声声说爱我、教我本事的人，却在我功夫大成后告诉我绝对不能显露能力！要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永远藏着掖着！凭什么？！”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压抑了太久的愤怒和不甘：“我受够了！我不想再被控制下去了！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厉害！我要自由自在地用我的力量！所以…所以当我知道全性…我觉得他们才是敢作敢当的！他们才是不被束缚的！是我对全性的了解不多，（不屑地停顿）但我对你们快递公司倒是有所了解——打着快递公司的幌子，专门找异人的麻烦，看你们遍布全国的势力和嚣张的样子，就连我们家老爷子见到你们也唯唯喏喏，应该是上面罩着的吧，或者说根本就是上面开的。对于异人来说，他们这就是相当于相关部门，我就是想随心所欲的用自己的能力，这有什么错？”
她几乎是吼了出来，积压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
“专找异人麻烦？”徐四嗤笑一声，掐灭了手里的烟头，脸上的痞笑收敛了几分，露出一丝正色，“小妹妹，你这中二叛逆期有点长啊？谁告诉你我们是这样的了？”
他身体前倾，盯着柳妍妍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听着，我们哪都通快递，是正儿八经的国有企业！国家成立的！我们的任务，是维持异人界的秩序，保护普通人社会不受异人力量干扰，同时也保护异人自身不被普通人社会的规则所伤害！这叫‘平衡’，懂吗？”
他指了指天花板：“我们不是要找异人麻烦，更不是要把你们当怪物关起来。我们是官方！是秩序！是保证像你这样的小屁孩，还有张楚岚那样的倒霉蛋，能在这个世界上相对安全地活下去的规则制定者和执行者！明白吗？”
“国…国有企业？”柳妍妍彻底懵了，脑子里一片混乱。官方？国企？保护？了解的完全不一样！“那…那全性…”
“全性？”徐四嗤之以鼻，“那就是一群无法无天、唯恐天下不乱的恐怖分子！千年邪派！你被他们当枪使了，傻丫头！
他们忽悠你去挖张楚岚他爷爷的坟，忽悠你去绑架张楚岚，就是为了利用你的能力达成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事成之后，你觉得他们会管你死活？
就像昨晚，那个吕良和夏禾，跑得比兔子还快，谁管你还在仓库里？”
柳妍妍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脸色灰败。徐四的话，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将她那点幼稚的幻想和对全性的憧憬彻底剖开，露出了下面血淋淋的、被利用的真相。她想起吕良那看似无害的笑容，想起夏禾慵懒却冰冷的眼神，想起自己被抛弃在仓库里时那彻骨的绝望…原来…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个被利用的、可笑的工具人？
“我…我…”巨大的打击和认知的崩塌让她彻底失去了语言能力，只剩下茫然和深深的自我怀疑。她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停止了思考，仿佛灵魂都被抽离了。风中凌乱，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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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观察室。
徐三、冯宝宝和张楚岚并排站在巨大的单面玻璃前，将审讯室里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张楚岚看着柳妍妍从一开始的恐惧倔强，到被李昊天冷酷揭露全性真相时的惊骇，再到被徐四告知哪都通是“国企”时的懵逼，最后到世界观崩塌、彻底呆滞的可怜模样，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从最初的幸灾乐祸（叫你丫绑架我！），到后来的惊讶（全性加入这么儿戏？），再到一丝微妙的同情（这傻妞…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最后只剩下无语的嘴角抽搐。
“我去…搞了半天，她连全性是啥、哪都通是啥都没整明白，就敢去挖坟绑架？”张楚岚忍不住吐槽，“这智商…能活这么大也挺不容易的。”
徐三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审讯室惨白的光，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年轻人，容易被表象迷惑，被叛逆情绪驱使，做出一些不计后果的蠢事，很正常。重要的是，她还有被拉回来的可能。” 他的目光落在柳妍妍失魂落魄的脸上，带着一丝审视。
冯宝宝则对审讯内容毫无兴趣，她正低头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李昊天刚刚发来的消息：「晚上继续吃火锅，还是吃涮羊肉？」她皱着眉，手指在两个选项上戳来戳去，似乎陷入了人生重大抉择，完全无视了玻璃那边柳妍妍的崩溃。
审讯室里，徐四看着彻底蔫掉、仿佛失去灵魂的柳妍妍，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站起身，拍了拍李昊天的肩膀：“行了，剩下的交给你了，阿天。我去看看笔录整理好没。” 说完，他叼着新点上的烟，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李昊天依旧坐在那里，没有动。沉默在审讯室里蔓延。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柳妍妍以为自己会被这无声的压力彻底压垮时，李昊天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家伙”他说道，语气比之前似乎缓和了一丝，“路一直在脚下，怎么走？看你自己啦。”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站起身，拿起靠在桌边的盲杖。杖尖轻轻点地，发出“嗒”的一声轻响。他转身，步履平稳地朝着门口走去，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工作。走到门口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脚步顿了顿，头也没回地问了一句：
“对了，你吃毛肚吗？”
柳妍妍：“……？”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着那个墨镜男人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脑子里一片浆糊。毛…毛肚？审讯…结束了？
隔壁观察室里，张楚岚看着柳妍妍那副彻底懵圈、风中凌乱的模样，再联想到李昊天最后那句神转折，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噗…哈哈哈！神特么毛肚！李哥这审讯风格…绝了！”他笑得直拍大腿，感觉昨晚受的惊吓都值回票价了。
徐三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也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这个李昊天…总是这样，行事作风看似随意，却又总能直指核心，效果拔群。他看了一眼依旧在纠结“火锅还是烤串”的冯宝宝，又看了看玻璃对面那个失魂落魄、世界观彻底重塑的少女，推了推眼镜。
“走吧，楚岚。带你熟悉一下我们‘快递公司’的环境。”他转身，率先离开了观察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