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家里……来客人了啊？”
卫明的声音不大，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脆，听起来很正常。
但他这副装傻的样子，在李秀兰看来，却是叛逆的另一种表现。
“客人？”
李秀兰的音量陡然拔高，她指着杨明远，对卫明说道：“你认识认识！这位是电视台《变形少年》节目的杨导演！是专门来帮你改掉坏毛病的！”
“变形少年？”
卫明眨了眨眼，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活跃起来。
【来了来了！正主终于登场了！】
【哈哈哈，看这小屁孩一脸懵逼的样子，还不知道自己马上要被送去山里喂猪了吧？】
【演技不错啊，还在装无辜，我赌五毛他心里早就盘算着怎么跟他爸妈要钱了。】
【这眼神，看起来挺乖的啊，不像他爸妈说的那么叛逆。】
【楼上的你太天真了，现在的熊孩子都是两面派，人前小绵羊，人后大灰狼！】
导演杨明远适时地站起身，脸上挂着他招牌式的、充满亲和力的笑容，朝着卫明走过来。
“你好啊，卫明同学。我叫杨明远，你可以叫我杨叔叔。”
他试图表现得友善。
“我们这次来，是想邀请你参加我们的一档节目，去农村体验一下生活，交一些新朋友，你看怎么样？”
杨明远的语气充满了诱导性，仿佛这是一场有趣的夏令营，而不是一场严酷的改造。
卫建国见状，立刻在一旁帮腔，语气也缓和了下来，带着几分语重心长：“小明，你杨叔叔可是好心来帮我们的。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天天就知道吃，就知道要钱，一点都不体谅我和你妈挣钱有多辛苦！我们跟你杨叔叔说好了，送你去乡下住一个月，让你也知道知道，山里的孩子是怎么过日子的！让你改改你这一身的臭毛病！”
李秀兰也跟着抹着眼泪劝道：“是啊小明，妈都是为了你好！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你这辈子就毁了！你就听爸妈一次，跟杨导演去吧，啊？”
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苦口婆心，情真意切。
他们是真的觉得儿子学坏了，走上了歧途。
在他们朴素的认知里，电视台的节目是权威的，是能教育人的。
他们将《变形少年》看作是拯救自己儿子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真心实意地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能让卫明浪子回头。
面对父母的联合施压和导演的循循善诱，卫明始终保持着沉默。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那张稚嫩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的目光从父母焦急的脸上，滑到导演虚伪的笑容上，最后落在了那两台正对着自己、闪烁着红光的摄像机上。
直播？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
原来如此。
他心中了然，前世对蓝星的这些娱乐节目也有所耳闻。
所谓的《变形少年》，不过是一场打着教育旗号，实则消费矛盾、博取眼球的真人秀罢了。
将城市孩子的坏与农村孩子的好进行极端对比，制造冲突，赚取流量。
而现在，他，卫明，就是这场秀里被选中的，坏的那个主角。
他的父母，则成了这场秀里被蒙在鼓里、真心为孩子担忧的可怜人。
可笑！
真是天大的可笑！
他堂堂金丹大修士，需要被一群凡人拉到镜头前改造？
还是这种为了节目效果，不断有意制造出各种冲突的垃圾节目？
卫明心中很是无奈，但看着正在直播的镜头，也只能保持沉默。
他的沉默，在众人眼中被解读成了无声的抗议和默认的叛逆。
直播间的弹幕更是沸反盈天。
【看到了吧！这小子就是倔！一句话不说，心里肯定在骂爹骂娘呢！】
【典型的冷暴力，跟他爸妈对着干呢。】
【快！快把他送走！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他在农村抓鸡被鸡啄的场面了！】
【爸妈都哭成这样了，他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真是个白眼狼！】
【心疼他父母三秒钟，养了这么个儿子，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导演杨明远看着镜头里卫明那张倔强的脸，和直播间里汹涌的弹幕，心中的满意度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效果太好了！
这孩子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
他这副不合作的态度，简直就是节目效果的催化剂！
“卫明同学，”
杨明远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我知道，你可能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但是，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你父母对你的期望。我们节目组明天早上八点，会准时来接你，希望你能好好准备一下。”
他的话，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说完，他便给旁边的摄像师使了个眼色，示意今天的拍摄可以到此为止了。
主角已经登场，悬念也已制造，是时候收手，吊足观众的胃口了。
卫建国和李秀兰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卫明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一直沉默着的少年，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卫明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导演杨明远。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
卫建国和李秀秀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诧异。
他们本以为儿子会大吵大闹，或者摔门进屋以示抗议，却没想到他会主动开口提问。
难道，他想通了？
直播间的弹幕也暂时稀疏下来，观众们都好奇，这个叛逆少年在最后的关头，会提出什么样的问题来为自己辩解或者反抗。
【哟？终于肯说话了？我倒要听听他能说出什么花来。】
【估计是要钱吧？说去农村也行，但得先给几百块零花钱。】
【经典谈判环节，这小子心眼多着呢！】
【快看他爸妈那紧张的样子，唉，可怜天下父母心。】
导演杨明远脸上的微笑依旧保持得滴水不漏，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卫明，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心中却已经预设好了数种应对方案。
无非就是要钱，要手机，或者干脆拒绝参加。
这些套路，他见得太多了。
“当然可以，卫明同学，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杨叔叔。”
杨明远温和地说道，他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显得更具亲和力。
卫明点了点头，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见底，直直地盯着杨明远的眼睛。
在客厅明亮的灯光下，他那张略显稚嫩的脸上，表情显得异常认真。
然后，他用一种不带任何情绪起伏的、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的语气，缓缓问道：
“去了农村……能吃饱饭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