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驾没有在宫门外停留,径直驶入了咸阳宫。
厚重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外面无数探究的目光。
赵栩被嬴政抱在怀里,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这座帝国心脏的威严。高大的宫墙,绵延的殿宇,身着甲胄、目光锐利的禁卫,每一样东西都散发着冰冷而强大的压迫感。
他这个小小的身体,在这座巨大的权力机器面前,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恭迎陛下回宫!”
中车府令赵高,领着一众内侍和宫女,早已跪在章台宫前等候。
他的声音尖细,带着一种刻意的恭敬和谄媚。
赵栩努力抬了抬眼皮,看到了这个在历史上留下千古骂名的宦官。
赵高身材瘦高,穿着一身精致的宦官服饰,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像藏在阴影里的毒蛇,只看一眼就让人不舒服。
赵栩的心里咯噔一下。
正主来了。
这位可是把扶苏和蒙恬都坑死,最后把大秦帝国都玩没了的狠人。
自己现在成了嬴政的“宠儿”,天然就站在了赵高和胡亥的对立面。
嬴政没有理会跪了一地的众人,他抱着赵栩,径直走下车驾,大步流星地向自己的寝殿走去。
“都退下。”
冰冷的三个字,让所有人都把头埋得更低了。
赵高跪在地上,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被嬴政抱在怀里的那个婴儿。
一个用玄色龙袍包裹着的小小身影,只露出一张白白胖胖的脸蛋,黑亮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这就是那个“十九公子”?
赵高的心里闪过一丝阴鸷。
陛下东巡一趟,什么仙丹神药都没带回来,却带回来一个来历不明的婴儿,还直接封了公子。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不动声色地低下头,掩去了眼中的所有情绪。
嬴政的寝殿,宽敞而肃穆。
巨大的青铜香炉里,燃着顶级的龙涎香,整个宫殿都弥漫着一股让人心神安宁又敬畏的气味。
这里是大秦帝国最高权力的核心,除了嬴政本人,没有任何人可以随意出入。
但今天,这里多了一个小小的客人。
嬴政没有把赵栩交给任何一个宫女或内侍,而是亲自抱着他,走到了自己宽大的床榻边。
他想了想,没有把赵栩直接放在床上,而是转身,对着殿外喊了一声。
“赵高。”
“奴婢在。”赵高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在朕的床边,添一张小榻。”嬴政命令道,“用最好的木料,铺上最软的垫子。”
赵高心里一震。
在陛下的寝殿里,给那个孩子加一张床?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从今以后,这个孩子就要睡在陛下的身边!
这是何等的恩宠!就算是当年最受宠的公子胡亥,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
“陛下……”赵高忍不住想劝谏,“寝宫重地,恐有不便。不若将十九公子安置在偏殿,派妥当的宫人乳母日夜照料……”
“嗯?”嬴政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了一个单音。
赵高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打湿了。
他知道,自己多嘴了。
“奴婢遵旨!奴婢这就去办!”他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躬着身子,飞快地退了出去。
赵栩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暗自咋舌。
好家伙,这是要金屋藏“娃”啊。
直接睡在皇帝老爹的卧室里,这安全等级,瞬间拉满了。
赵高和胡亥就算想动手,也得先掂量掂量能不能闯进始皇帝的卧室。
不过,这也意味着,他将彻底暴露在嬴政的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都会被无限放大。
是福是祸,还真不好说。
很快,在赵高亲自监督下,几十个内侍手脚麻利地在嬴政的龙榻旁边,安置了一张用上等楠木打造的婴儿小榻。
小榻的尺寸恰到好处,既不显得突兀,又能让嬴政一伸手就能够到。
上面铺着好几层柔软的丝绸褥子,还有一个用天鹅绒填充的小枕头。
比赵栩上辈子睡的床都舒服。
嬴政亲自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尖锐的边角或者不妥之处,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赵栩,轻轻地放在了小榻上。
这是几天以来,赵栩第一次离开嬴政的怀抱。
熟悉而温暖的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柔软但陌生的床榻。
婴儿的本能让他产生了一丝不安。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小手,想要抓住什么。
嬴政的手指,正好伸了过来,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
赵栩一把抓住了那根手指。
【神力】天赋再次不自觉地发动。
嬴政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一股熟悉而有力的劲道攥住了。
他低头,对上了赵栩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初见时的平静,而是多了一丝依赖和眷恋。
嬴-政的心,又软了。
他干脆在小榻边坐了下来,就这么任由赵栩抓着自己的手指。
“陛下,十八公子胡亥在外求见。”赵高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胡亥?
他倒是来得快。
嬴政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对于这个小儿子,他一向是宠爱的。但这种宠爱,跟对怀里这个小东西的感觉,完全不同。
对胡亥,是父亲对儿子的纵容。
但对赵栩,却多了一种……如获至宝的珍视。
“让他进来。”嬴政淡淡地说道。
片刻后,一个穿着华服,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快步走了进来。
他长得和嬴政有几分相像,但眉宇间却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阴柔和骄纵。
这就是胡亥。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东巡辛苦了!”胡亥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他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了嬴政身边的那张小榻,以及榻上的那个婴儿。
那就是父皇从外面带回来的“十九弟”?
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奶娃娃?
就因为这么个东西,父皇一回宫,连看都懒得看自己一眼?
胡亥的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嫉妒和不甘。
“起来吧。”嬴政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他没有看胡亥,注意力依然在赵栩身上。
赵栩能感觉到,一道不善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胡亥。
这位未来的秦二世,现在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但孩子气的嫉妒,有时候比成年人的算计更可怕。
赵栩心里警铃大作。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他不能表现出对胡亥的敌意,那会让嬴政觉得他“不懂事”。
他转了转黑亮的眼珠,忽然对着胡亥的方向,咧开嘴,笑了。
一个纯净的、无害的、带着一点点好奇的笑容。
“呀……呀……”他还发出了两声友善的咿呀声。
胡亥愣住了。
他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跟父皇撒撒娇,抱怨一下自己被冷落了。
可看到那个小东西对自己笑,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那笑容太干净了,干净得让他感觉自己心里那些阴暗的嫉妒,都有些无所遁形。
嬴政也看到了这一幕。
他心里很满意。
看看,朕的栩儿,就是这么乖巧懂事。
他对谁都这么友善,没有一点心机。
不像胡亥,小小年纪,心思就这么重。
“胡亥,”嬴政终于开口,声音里带了一丝敲打的意味,“这是你十九弟,嬴栩。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
“是……儿臣遵命。”胡亥不情不愿地应道。
他看着那个还抓着父皇手指不放的婴儿,心里恨得牙痒痒。
一个野种,凭什么!
凭什么一来就抢走了父皇所有的关注!
赵栩把胡亥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神尽收眼底,心里叹了口气。
完了,这梁子是结下了。
看来以后宫里的日子,不会太无聊了。
他抓着嬴政的手指,又往自己这边拽了拽,发出一声委屈的、软软的哼唧。
嬴政立刻把注意力转了回来。
“怎么了?饿了?”他柔声问道。
赵栩摇了摇头,然后张开小嘴,啊呜一口,含住了嬴-政的手指,轻轻地吮吸起来。
他没用力,只是用这个动作表达自己的依恋。
这个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有用。
嬴政的心瞬间就化了。
他反手,用温热的掌心,轻轻覆盖住赵栩的小脸。
“好了,朕知道了。”他转头,对还跪在那里的胡亥说道,“你先退下吧。朕累了。”
这是逐客令。
胡亥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父皇竟然为了这个野种,赶自己走!
他死死地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儿臣……告退。”
他站起身,躬着身子退出了大殿。在转身的那一刹那,他投向赵栩的眼神,充满了怨毒。
赵栩假装没看见,继续专心致志地“啃”着始皇帝的金手指。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在这咸阳宫里的敌人,又多了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