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咸阳宫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麒麟殿中的气氛,从之前的压抑,转为了此刻的火热。
嬴政龙颜大悦,拉着顾逸的手,几乎要将他引为生平知己,恨不得当场就拜了把子。
李斯和赵高侍立一旁,脸上也堆满了笑容,不断说着恭维的话,气氛烘托得相当到位。
然而,在这片其乐融融的景象之下,顾逸的心,却始终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股刚刚暴涨的修为,正在被自己迅速地熟悉、掌控。
炼气境圆满。
这股力量,让他在这座巍峨的宫殿中,在这位千古一帝的面前,有了真正的底气。
不再是空有理论的嘴炮王者,而是真的有了一点掀桌子的能力。
当然,这点能力在整个大秦的战争机器面前,还不够看。
但自保,足矣。
“国师,夜色已深,不如随朕移步章台宫,朕已命人备下薄酒,你我君臣,当彻夜长谈!”
嬴政兴致极高,热情地发出了邀请。
章台宫。
那可是嬴政处理政务、日常起居的核心宫殿,寻常大臣,没有传召甚至都不能靠近。
能被邀请进入章台宫饮宴,这本身就是一种无上的荣宠。
李斯和赵高的眼中,都流露出一抹艳羡。
“陛下盛情,贫道却之不恭。”
顾逸微微一笑,从善如流。
他知道,真正的重头戏,现在才要开始。
……
章台宫。
相比于麒麟殿的庄严肃穆,这里多了几分生活气息,但那股独属于帝王的威压,却更加浓郁。
宫女们流水般地送上精致的酒菜,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很快,偌大的宫殿内,便只剩下了四人。
嬴政,顾逸,李斯,赵高。
嬴政亲自为顾逸斟满了一杯酒,举杯笑道:
“国师,今日朕心甚慰!得国师相助,朕之大秦,必能千秋万代,永世不朽!”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自信和豪情。
长生有望,又有神仙相助,天下何愁不定?
李斯和赵高也连忙举杯附和。
“恭贺陛下!贺我大秦!”
然而,顾逸却并未举杯。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酒樽,眼神平静,没有半点波澜。
这一下,殿内的气氛顿时有些凝固。
嬴政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有些不解地看向顾逸。
“国师,为何不饮?”
李斯和赵高也停下了动作,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这位国师又要做什么。
顾逸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嬴政,缓缓开口。
“陛下,现在高兴,还为时过早。”
一句话。
让殿内的温度,骤然下降。
嬴政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他放下了酒杯,沉声问道:“国师此话何意?”
顾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陛下可知,即便您服食了那枚黄泉果实,获得了悠长的寿命,大秦,依旧有覆灭之危?”
轰!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在嬴政、李斯、赵高三人的脑海中炸响。
嬴政的瞳孔猛地一缩,一股恐怖的帝王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惊骇。
他为了大秦的江山,付出了多少心血?
他为了长生,又苦苦追寻了多少年?
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顾逸却告诉他,没用,大秦还是要完?
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李斯更是吓得脸色煞白,身体都有些发抖。
大秦覆灭?
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也就是从国师口中说出,要是换个人,现在已经被拖出去剁成肉泥了。
赵高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但那微微颤抖的指尖,也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面对嬴政那几乎要噬人的目光,顾逸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他伸出手,示意嬴政稍安勿躁。
“陛下,先别急。”
“贫道既然敢说,自然不是无的放矢。”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缓缓道来。
“陛下,贫道之前曾夜观天象,窥探到了一丝天机,也看到了……一条本该属于大秦的命运轨迹。”
“在那条轨迹中,您并没有得到黄泉果实续命。”
“您会在数年之后的一场东巡途中,病逝于沙丘平台。”
“陛下!”
李斯和赵高同时惊呼出声,吓得差点跪在地上。
直言皇帝的死期,这是何等的大不敬!
嬴政的脸色也变得无比难看,但他强行压下了怒火,死死地盯着顾逸,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顾逸仿佛没有看到三人的反应,继续用一种平铺直叙的语调,讲述着那段本该发生的历史。
“您一死,朝中必有权臣与宦官勾结,矫诏篡改您的遗诏,废长立幼,将一位毫无能力的庸主扶上皇位。”
“而您原本属意的继承人,公子扶苏,则会被一纸假诏书,赐死于上郡。”
说到这里,顾逸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了李斯和赵高。
李斯浑身一颤,如坠冰窟。
他猛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板上,声音带着哭腔。
“陛下明鉴!臣对大秦忠心耿耿,对陛下忠心不二,绝无半点矫诏之心啊!”
他快要吓疯了。
国师这番话,简直就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矫诏?
废长立幼?
赐死扶苏?
这桩桩件件,都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赵高也连忙跪下,尖着嗓子喊道:“陛下,奴婢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啊!”
嬴政没有理会他们。
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顾逸身上,呼吸变得无比粗重。
扶苏……会被赐死?
他最看重的儿子,那个虽然有些儒家思想,但宅心仁厚,最适合做守成之君的儿子,会死于一纸假诏?
一股滔天的怒火和杀意,在他心中疯狂升腾。
“然后呢?”
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顾逸叹了口气。
“然后?”
“庸主治国,奸臣当道,严刑酷法,民不聊生。”
“天下百姓,苦秦久矣。”
“于是,叛军揭竿而起,六国余孽死灰复燃,天下大乱,烽烟四起。”
“最终,您亲手建立的,这个史无前例的大一统王朝,仅仅存在了十余年,便二世而亡,土崩瓦解。”
“您所珍视的一切,都将化为一片焦土。”
死寂。
整个章台宫,陷入了一片可怕的死寂。
嬴政坐在龙椅上,身体微微颤抖。
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双拳紧握,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二世而亡!
土崩瓦解!
他穷尽一生心血,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万世基业,竟然如此脆弱?
他不信!
他不愿意相信!
“不……这不可能……”
嬴政喃喃自语,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国师!这只是你看到的其中一条轨迹,对吗?”
“如今,朕已经服下了黄泉果实,朕不会死,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抬头看向顾逸,眼中充满了希冀。
然而,顾逸接下来的话,却再次将他打入了深渊。
“陛下,您说对了一半。”
“您的确是避开了病逝沙丘的结局,但……天命难违。”
顾逸的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玄妙。
“天命?”嬴政咀嚼着这个词,眼中满是戾气,“何为天命!”
“天命,便是这个世界运转的固有规律,是一股无形的大势。”
顾逸解释道。
“大秦的气数,本该在十五年时终结。这是天命注定的事情。”
“如今,贫道助陛下强行续命,这本身就是一种逆天之举,已经扰乱了天机。”
“但天命的惯性是强大的,它会自我修正。”
“就算没有了矫诏,没有了庸主,它也会用其他的方式,来让大秦走向覆灭。”
“贫道推算过,最多三年。”
“三年之后,即便您还健在,天下也必将大乱,其势头,甚至会比原本轨迹中的那场动乱,更加凶猛!”
这番话,彻底击碎了嬴政心中所有的侥幸。
如果说之前的“预言”,他还觉得可以通过自己不死来避免。
那么现在,顾逸告诉他,没用。
天要你亡,你不得不亡。
这是一种何等的绝望。
“国师……此言……当真?”
跪在地上的李斯,抬起惨白的脸,声音颤抖地问道。
他已经从最初的恐惧中,稍微回过神来。
他知道,这位国师,绝不会无的放矢。
顾逸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
“李丞相,我问你,若陛下真的东巡暴毙,赵高拿着一份所谓的遗诏,让你拥立胡亥,你会如何?”
李斯浑身一震,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会如何?
他不知道。
理智告诉他,应该遵从陛下的遗愿,拥立扶苏。
但……扶苏亲近儒家,与他政见不合,更是与蒙恬兄弟交好。
若是扶苏上位,他这个丞相,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而胡亥,昏庸无能,更容易掌控。
在巨大的利益和权力诱惑面前,他真的能坚守本心吗?
李斯不敢想下去。
顾逸轻笑一声,笑容中带着几分洞悉人心的意味。
“你看,你犹豫了。”
“你现在无此意,是因为陛下还坐在这里,威加四海。”
“可当这根定海神针倒下,在天命大势的裹挟之下,人心,是会变的。”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无关忠奸。”
李斯冷汗涔涔,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不敢再言语。
顾逸的话,像一把利刃,剖开了他内心最深处的阴暗。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嬴政,突然发出了一声低吼。
“天命?!”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
“朕横扫六合,一统天下,靠的不是什么狗屁天命!”
“朕靠的,是手中这把剑,是身后这百万大秦锐士!”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区区天命,也想让朕束手就擒?”
“痴心妄想!”
一股睥睨天下,霸绝寰宇的气势,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这位千古一帝,在经历了短暂的震惊和绝望之后,再次展露出了他那不屈的獠牙。
他握紧拳头,双目赤红地盯着顾逸。
“国师!朕不惧天命!”
“朕只问你,可有破局之法?!”
“只要有,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朕,绝不皱一下眉头!”
好!
要的就是你这股劲儿!
顾逸心中暗赞一声。
跟这种雄主打交道,就是省心。
他要的就是逼出嬴政这股破釜沉舟,敢于与天斗的狠劲。
“破局之法,自然是有的。”
顾逸站起身,与嬴政对视。
“天命要你亡,那你便需逆天而行!”
“逆天而行?”嬴政眼中精芒爆射。
“不错。”顾逸点头,
“大秦气数将尽,是因为这片土地的气运,已经不足以支撑一个万世王朝的诞生。”
“既然本土的气运不够,那就去外面抢!”
“抢?”
“对,抢!”
顾逸的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
“陛下可知,在这片中原大地的西边,越过无尽的沙漠和高山,还有着无数的国家和文明?”
“他们同样有着自己的土地,自己的人民,以及……自己的国运!”
“贫道之策,便是要陛下,打通西域的门户,以我大秦的虎狼之师,去征服那些域外之国!”
“掠夺他们的气运,掠夺他们的资源,掠夺他们的一切,用以反哺我大秦!”
“以他国之血,铸我大秦万世不朽之基业!”
“此路,名为……国运战争!”
这番话,说得嬴政热血沸腾,眼中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
去抢别人的国运!
这个想法,何等的疯狂!何等的霸道!
简直太对他的胃口了!
“但……”顾逸话锋一转,“此路,亦是凶险至极。”
“一旦开启国运战争,便再无回头路。”
“若是成功,大秦国运绵延万年,不成问题。”
“可若是失败……”
“便是国破人亡,万劫不复!”
嬴政闻言,不怒反笑,笑声中充满了豪迈。
“哈哈哈哈!”
“朕这一生,走的本就是一条前无古人的险路!”
“若是畏惧失败,朕又岂能站在这里!”
“国师,你说吧,要朕怎么做!”
就在这君臣二人达成共识,气氛推向顶点之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陛下,三思啊!”
只见一直跪在地上的赵高,抬起头,满脸“忧虑”地进言。
“陛下,域外之事,虚无缥缈,从未有人证实过。”
“国师所言,听起来固然是振奋人心,可万一……万一这是个陷阱呢?”
“将我大秦的国力,投入到那无尽的西方,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大秦的根基,可就动摇了啊!”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的是在为大秦的江山社稷着想。
李斯也下意识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确实,这个计划太疯狂了。
远征西域?
那是什么地方?
鬼知道有多远,路上会遇到什么危险。
然而,他的犹豫只持续了一瞬间。
因为他看到了嬴政的眼神。
嬴政缓缓地转过头,用一种冰冷到极点的目光,盯着赵高。
“你在,质疑国师?”
那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赵高被这道目光看得浑身一哆嗦,连忙把头埋得更低。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担心陛下的安危,担心大秦的江山……”
“够了!”
嬴政一声怒喝,打断了他。
“国师乃是方外高人,岂会害朕?”
“朕信国师,胜过信你们所有人!”
“此事,不必多言!朕意已决!”
嬴政的话,如同最后通牒,彻底断了赵高和李斯所有的念想。
赵高低着头,匍匐在地,无人能看见,他那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了一抹怨毒与阴狠。
国师?
好一个国师!
等着吧,总有一天,咱家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解决了这个小插曲,嬴政再次看向顾逸,目光重新变得灼热。
“国师,需要朕做什么准备?”
顾逸很满意嬴-政的态度,这才是千古一帝该有的魄力。
他伸出手指,缓缓说道:“攘外,必先安内。”
“大秦内部,六国余孽未清,北方匈奴虎视眈眈,南方百越之地也尚未完全臣服。”
“这些,都是隐患。”
“贫道需要陛下,在半年之内,平定所有内乱,收服周边蛮夷,将整个大秦的力量,拧成一股绳!”
“半年之后,集全国之力,备战西征!”
半年!
时间,何其紧迫!
但嬴政没有丝毫犹豫。
“好!”
他当即下令。
“朕即刻下诏!”
“命公子扶苏监国,处理日常政务,为大军筹备粮草!”
“命上将军蒙恬,整合北方军团,随时准备南下,清剿百越!”
“命廷尉李斯,彻查六国余孽,凡有异动者,杀无赦!”
一道道命令,从他口中发出,果决而有力。
整个大秦的战争机器,在这一刻,因为顾逸的一番话,开始缓缓地转动起来。
一个前所未有的,疯狂而宏大的计划,就在这章台宫的密议中,定了下来。
顾逸看着眼前这位意气风发的始皇帝,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很好。
一切,尽在掌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