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早自习。
汪洋蜷缩在座位上,用书严严实实地盖着头。
昨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打斗,让他对打游戏都没了多少兴趣。
后半夜勉强在喧闹的网吧里眯了一会,本以为不会特别困,然而一踏入教室,巨大的困意便如潮水般汹涌袭来。
就在他睡得正香的时候,一道炸雷般的声音在耳边猛然响起。
“醒醒!昨晚干嘛去了!是不是又没回宿舍?”
汪洋仿佛触电一般,猛地坐起身,手忙脚乱地扶起挡在头前的语文书,缓缓转过头。
班主任张山那两只喷火的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你的脸怎么回事?跟谁打架了?”
汪洋刚一抬头,就看到张山的瞳孔猛地收缩,视线死死锁住他的脸上——那里明显火辣辣的,应该是肿了。
“没打架,昨晚上厕所不小心撞到床上了。”汪洋哪敢说实话,随口胡诌了个理由。
他至今也忘不了,高一时,一个高二的学长因为打架,先是全校通报,没多久就张贴了开除通知。
像他这种,脸被打的这么明显,怕是连调查都不用。
“你是不是觉得我瞎啊?跟我去办公室!”张山咬牙切齿的吼道,眼中带着一丝明显的厌恶。
汪洋缓缓站起身,目光淡淡的扫过教室,不少同学都在看着他,眼中有讥笑有不屑……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
不过,其中一道清亮带着一丝迷茫的目光吸引了他的注意,汪洋微微一怔。
那不是王语彤吗,滨海中学最耀眼的女生,公认的第一校花,不仅长得美,学习也好。
汪洋很快低下头,她看自己应该也是觉得自己好笑吧……
不知为何,心里忽然闪过一抹淡淡的失落。
……
此时王语彤的目光依然在汪洋身上,眼中的疑惑越来越明显。
昨晚的场景一直回荡在脑海中,书上的字看着看着就变成了那两个黄毛邪恶的眼睛。
教室里的异常让她心情更加烦乱,抬头看了眼,正看到汪洋一瘸一拐走出教室的身影。
王语彤心中悚然一惊,一股莫名的感觉瞬间浮现在心头。
为什么觉得他像是昨晚那个一瘸一拐离开的身影。
难道昨晚救她的人是他?可是那个人不戴眼镜啊,这人是谁啊,怎么以前好像从没见过?
王语彤眉头紧蹙,努力回想着那人的身影。
两个土山中间几乎没什么光亮,那时的她又惊慌失措,在极度的恐惧之中,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暇去仔细分辨眼前人的面容,满心只想着如何尽快摆脱危险。
如今回想起来,只记得模糊的轮廓和那不顾一切保护她的身姿。
她试图在脑海中拼凑出更清晰的画面,却始终无法将昨晚那个英勇的身影与这位陌生的同学重合起来。
王语彤皱着眉头,努力回想每一个细节,心中暗暗懊悔当时自己不该那么慌乱。
“你发什么呆呢?”同桌陈曦一脸疑惑的看着她,“你看什么?”
“啊,你叫我了?”
“废话,我不叫你叫谁,想什么呢?对了,你还没告诉我昨晚到底咋回事呢,不是说回家吗,怎么半夜又跑回来了。”陈曦又问。
“没想什么,昨晚太晚,没打到车就回来了。”王语彤低下头,心中有些不安。
差一点就被人QJ,上衣都被人给扯下来了……
这种事她不想跟任何人说,哪怕陈曦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最亲近的闺蜜。
一想到当时的情景,深深的恐惧瞬间席卷她的全身。
再次回想起昨晚的事,她忽然一阵心慌。
昨晚回家,按照惯例,司机都会提前半小时等在学校门口,巧的是家里两个司机一个请假一个跟着爸爸出差,原本妈妈要亲自来接,可她嫌麻烦决定自己打车回去。
下了晚自习收拾完东西从宿舍出来都十点多了,谁曾想站在路边等了半个多小时,一辆出租车没看到,反而遇到两个假装问路的坏人。
更要命的是,当准备拿手机报警时,才发现手机竟然落在宿舍了……
“哎,你看什么呢?汪洋吗?”陈曦疑惑地看着教室外。
“没看什么,快看书吧。”
记忆忽然被打断,王语彤摇头,再次抬头时,教室里的门已经被人关上。
……
出了教室,汪洋低着头,跟在张山身后,汪洋的记忆慢慢回到初中。
那时的他并不是这个样子,班里稳稳的第一名,从未变过,然后就从乡里的中学考到市里最好的高中。
唯一的问题就是初三开始打游戏,小霸王那种,把眼睛打坏了,到了初三的后半学期,已经近视400多度外加严重散光。
按说这样就该配眼镜了,可家里根本没钱,一副眼镜要一二百块,他一个月的生活费才五十,家里所有收入全靠那一亩三分地,
他不怨,父母年纪大了,能供他上学已经是能力的极限了。
一来到滨海,他就立志要考个好大学,为父母争一口气。
可惜,正式开始上课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多么天真。
第一次排座位就被张山安排在教室最后一排,和盲人上课差不多,全靠听,老师的进度完全以班里学习最快的为准,经常是他还没弄明白这个知识点,老师已经开始讲下一个知识点了……
张山的皮鞋在走廊里敲出哒哒的声音,汪洋嘴角微微勾起,或许,马上就要解脱了吧。
抬头看了眼四周,汪洋心中默默叹息,他配不上这里的高贵。
原以为这是和初中一样,谁知道这里竟然是富人聚集区,这里曾经是一所私立贵族完全学校,由一家大型企业与滨海市教育局合办。
老师拿两份工资,企业一份教育局一份,几乎汇集了周边几个城市最好的老师,硬件设施更是顶级,宿舍教室全是中央空调。
同样因为这样的资源优势,这里汇聚了各种各样非富即贵的学生,甚至传说有部级领导的子女在这,家长都挤破头想把孩子送进这所学校。
正常来说,他是进不了这所中学的,只因后来企业转型撤资,学校由教育局全面接管,收费也按公立高中标准执行,成为一所公立中学对外招生。
中考完,听了村里一个哥哥的意见,他才报了这所高中。
当真正进入这所中学后,他追悔莫及。
城市与乡村的巨大落差在这展现的淋漓尽致,学校里根本见不到几个农村的学生,最差也是镇上做生意的,据说班上有同学一个月生活费就3000多块。
要知道这是07年,5块钱在食堂能买三个菜。
同学一身衣服少则几百多则几千,鞋子更是他听都没听过的牌子,他身上永远是洗的发黄的校服,鞋子也是穿了好多年已经微微张口的,他连食堂都吃不起,只能从家里带馒头。
巨大的差距让他不想面对任何人,尤其是那个班主任。
近视400多度,没有眼镜,又坐在最后一排,结果就是从高一第一堂课开始,他就看不清黑板。
最开始他厚着脸皮跟同桌借眼镜,没多久同桌就满脸的不耐烦。
你近视怎么连个眼睛都不配?
同桌很普通的一句话,却像一把刀插进他心里。
是他不想配么……想想那一个月50块的生活费,还得一个月回家拿一次馒头,从此他就再也没跟同桌要过眼镜,仅凭着自己的意志去听。
在“盲听”一个学期之后,他就彻底放弃了。
滨海中学课程进度很快,快到超乎他的想象,很多知识点老师只是一点即过。
他来自乡里的初中,那里教的都是初中的那点知识。
城里的初中,老师会适当的提前讲一些高中知识点,高中老师会根据学生反馈调整教学进度。
他们是重点班,都是尖子生,根本容不得他去理解,老师就已经结束了这个知识点的讲解。
……
“这谁!打架了?!”
一声厉喝瞬间把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下意识抬头,级部主任聂光远正眼神冰冷的盯着他。
瞬间,他的脸色就变了。
他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旁边的张山,却发现后者的脸色也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