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要去办公室的汪洋被拎到了级部主任办公室。
他小心翼翼的看向聂光远,他面色冷漠的靠在椅子上,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抓出一支点上。
一旁的张山陪着笑脸解释,“聂主任,汪洋真是不小心自己在卫生间摔的,他平时就比较能作……”
聂光远却只是冷冷的看着汪洋。
汪洋默默低下头,按照滨海中学的一贯做法,这次他是跑不了了。
“你怎么回事,昨晚干嘛去了,脸到底怎么回事,跟谁打架了。”聂光远冰冷的声音响起。
汪洋低垂着头,紧抿着嘴唇,沉默不语。
“不想说是吧?等到了政教处,可就由不得你了!惯得臭毛病。“聂光远的声音更冷了。
“聂主任,这没多大事,你看学校里也没同学说跟他打架不是,昨晚我在卫生间看到他摔了。”张山的声音再次响起。
汪洋抬头默默看着他,平时天天对他冷嘲热讽的人,没想到这会却在为他求情,他有种做梦的感觉。
“你还不跟主任解释一下!”张山忽然转身,紧接着他屁股就挨了一脚。
汪洋瞬间回过神。
“聂主任,我昨晚真是在卫生间摔了……”汪洋低着头小声的说道,“我真没打架。”
此刻,莫名的委屈填满了胸膛,他嗓子里堵着一股气,自己好不容易做了一件好事,换来的却是审判,指责,甚至可能是严厉的处分。
凭什么!自己凭什么就要这样倒霉!
他死死的攥着拳头,手指几乎要掐进肉里。
“你们俩都以为我是傻子是吧?你是不是在校外打架了?昨晚干嘛去了!”聂光远盯着汪洋冷笑一声。
汪洋依然沉默。
片刻后,聂光远拿起了桌子上的电话。
看到这一幕,他脑子忽然轰的一声,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
这个电话打出去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
“等着吧。”很快聂光远放下电话,上下打量着汪洋,满口官腔的说道,“咱滨海中学,在全国也是小有名气的,岂能容忍这种害群之马?打架这种事学校一直是零容忍!老张你也是,我知道你是想护着自己的学生,可也不能睁眼说瞎话不是……”
聂光远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了大道理。
汪洋低着头一声不吭,大脑一片空白。
谁不想自己是个好学生,谁不渴望被尊重和认可,
然而现实终究是现实,这次面对的是什么他不知道,可一旦上报政教处,必然凶多吉少。
如果真被开除了,自己该怎么面对父母?
这会,父母应该已经在地里忙活了吧——他甚至能想象出父亲弯腰割麦时,后颈被汗水冲出的白色盐渍。
汪洋转头看向窗外。
才七点多,窗外的太阳已经刺眼,仅仅只是从教学楼走到综合楼这短短一百多米的距离,他后背已经湿了。
此时,几十公里外的麦田上方是同一轮烈日,汪父的汗珠正砸在麦粒上,他正把早上割的麦子往小推车上堆,汗水混着泥水流进眼中,他都顾不上擦一下……
把早上割的麦子用小推车艰难地运到家里,便急急忙忙地骑着他那辆破旧不堪的自行车,顶着炎炎烈日,赶到镇上的粮食交易市场。
他满心焦急,因为汪洋下个学期的学费就指望这次卖麦子的收入了。
刚到门口就看到有人在卖,他把自行车靠在一边,快步跑向人群,电子秤显示屏上的1.5,给了他当头一棒。
去年的价格还接近两块啊,今年怎么会这么低?
汪父的心瞬间如坠冰窖,脸上那勉强挤出的笑容也消失不见。
他满心期待今年的价格能比去年更高,却未曾想不升反降,这样下去恐怕连汪洋的学费凑不齐。
汪父仍不死心,径直走进交易市场。
打了两个补丁的黑色短袖紧紧贴在身上,汗水混着泥土顺着脸颊滴落,他不在乎,眼睛死死盯着里面……
当从粮食交易市场出来时,他心中最后的一丝幻想也彻底破灭。
他把市场上所有收麦子的商贩逐一问了个遍,一家都不曾遗漏,给出的全是同一个价,一斤七毛五。
仅有一个商贩,或许是看他的穿着寒酸,觉得这个老汉不容易,说如果品质上乘,可以七毛六收,并且告诉他,当下由于进口的粮食日益增多,往后小麦的价格只会愈发走低。
原本浑身充满干劲的他,此刻推着自行车,沿着公路绵软无力地走着,孩子高三的钱该怎么淘换,眼看就快暑假了。
开学就要交学费,学费加上书本费就得一千二百元,这还没算生活费。
家里总共两亩小麦,就算往多了算能收一千斤,全部卖掉也不过才七百多元,况且也断不可能全部卖掉,家里总得留存些口粮。
是自己无能啊…… 汪满仓重重叹息一声。
可是,即便砸锅卖铁也要把儿子的学供下来!
抬头看了眼半空的烈日,汪满仓佝偻着身子狠狠的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奋力的蹬着自行车,往家里赶去。
此刻他的儿子正盯着政教处的窗户发呆……
政教处,汪洋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没多久,级部主任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推开了,接着就进来一个老师。
对方先跟两个老师打了个招呼,然后眼睛就盯在了汪洋身上。
此刻他知道,来人是学校政教处的。
“跟我去办公室。”一秒钟后,政教处老师扔下一句话,然后又看向张山,“张老师要不要一起过去?”
“走吧。”张山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此刻,汪洋只感觉天仿佛塌了一样,他的腿已经开始打哆嗦,虽然预想过这样的情况,可真正面对了,却全身都在抖。
如果被学校开除,该如何跟家里交代……
他不敢想,一时间委屈懊恼悔恨种种情绪充斥在心头。
他不怕被开除,他怕的是看到父母那绝望地眼神。
他是家里唯一的希望啊……
“老师。”汪洋慌乱的抬起已经发红的眼睛,哀求的看着张山。
“去老老实实说清楚吧,到了政教处,我也说不上话。”张山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无奈。
汪洋很老实的一五一十的昨晚的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政教处老师一一记录,不过嘴角都挂着一丝冷笑,显然他们并不相信他说的话。
“行了,没什么事了,等会我们研究取证,你回去等通知吧,麻烦张老师留一下。”
政教处老师做完记录,又给他拍了几张照片,就冷冰冰的打发他回去。
此时,汪洋眼中的光渐渐消失,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大脑一片空白,如一具行尸走肉般走在回教室的路上。
父母砸锅卖铁供自己上学,如今自己就要带这样一个结果回去面对他们吗?
如果这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汪洋抬头看了看近在眼前的教学楼,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他脑海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