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今天是三年一度的调职日子。
沈池瞅瞅四周，有的人喜笑颜开，有的人则垂头丧气，跟死了心似的。
从他们的表情就能看出谁升官，谁倒霉。
“高大哥，百户大人咋还不来？赶紧宣布完，咱们也好散场。”沈池低声说道。
“小声点儿，大哥。”旁边的高永提醒他。
“我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小高。”
“是，大哥。”
“……”
东厂的提督大人，经常能见着皇上，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
这人霸道又阴险，章碧指挥使实在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儿跟他翻脸。
可就是因为提督大人一句话，就给沈池安排了个千户的职位，不光会让几千锦衣卫不满，文武百官也得看不起章碧。
“可是这事儿咋跟兄弟们交代呢？他们大多数辛苦一辈子，连个总旗都混不上。
可那沈池才十七岁，就能当上副千户。”镇抚使宋建皱着眉头说。
一向聪明的指挥同知捋了捋胡子，拿出一份老旧的文件。
“我早准备好了。”
他把文件递给宋建。
宋建看完，惊讶地问：“大人，这样做合适吗？”
“当然合适，这样锦衣卫的人就没啥好说的了。
文武百官只会夸咱们重用忠良之后。”
“同时还能拉近咱们和英啯公府的关系。”
章碧和宋建听完，眼睛一亮，连连称赞。
“这个办法太妙了，同知大人不愧是咱们锦衣卫的智囊。
好，就这么办。”
在东城，锦衣卫卫六所。
四个总旗、八个小旗、一百多名校尉，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
没人敢动，也没人敢说话。
因为等得越久，事儿就越大。
所有锦衣卫都忐忑不安，心里琢磨着到底出了啥事儿。
远处终于传来了马蹄声。
“百户大人回来了。”
大家心里都这么琢磨。
满脸横肉、身材魁梧、从不爱笑的金百户，在一个总旗的搀扶下下了马。
他站在台上，清了清嗓子。
“奉圣旨，锦衣卫三年一调职，今天有大变动。”
说完，他眯着眼看向角落里的沈池，眼里还带着点儿笑意。
沈池看到后，轻轻推了推前面的高永。
“高大哥，百户在看你呢，你有机会了。”
高永紧握拳头，压低声音说：“大哥，你别逗了，我咋没看到百户看我？”
“切，还装。
你那激动的样儿我都看到了。”
台上，金百户开始念名单。
“四个总旗：裴易、马震……”
“八个小旗：张海、丁朋……”
念到小旗的时候，高永差点儿没抖起来，那种渴望和希望让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多么希望听到自己的名字，可一共八个，念到第七个还没轮到他。
高永脸色发白，心都凉了。
“三百两确实没戏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
谁知，就在这时，金百户突然说：
“第八个小旗，高永。”
沈池听到后，先是一惊，接着推了推前面的高永，真心替他高兴地说：“高大哥，你是小旗了，你是小旗了。”
高永如梦初醒，喃喃自语：“我是小旗了，小旗了，十六年了，我终于当上小旗了。”
如果不是还有几百人看着他，高永真想大哭一场。
“高大哥，百户让你去领官袍和腰牌呢，快上去吧。”沈池笑着推了他一把。
高永这才稍微平静了些，颤抖着走上台。
接过新官袍和腰牌后，他已经乐得找不着北了。
“高大哥，醒醒。”沈池推了推正激动不已的高永。
“干啥，老弟？”高永转过身，脸上带着笑容。
“一会儿你挑人的时候，挑人品好的，武功差点儿没关系，第一要看人品。”沈池给他建议。
一个小旗可以带十二个校尉。
“老弟，你可是我——高小旗的老弟，可以说就是副小旗了，我们这个小旗除了我，你说了算。”
此刻的高永意气风发，指点江山。
台上，金百户看着热闹的锦衣卫，轻咳了一声。
顿时，整个卫所又安静了下来。
“嘿嘿，刚才的总旗、小旗名单已经公布了。
等会儿，千户大人就会来宣布一件大事，大家一定要让千户大人感受到我们卫六所的热情。”
听了百户的话，现场一百多名锦衣卫全都愣住了。
到底是什么大事情，竟然让东城卫所的千户都亲自来了？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外面就传来马蹄飞奔的声音。
接着，一个身材高大、神情威严的千户，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上高台。
在金百户的带领下，卫六所的一百多名锦衣卫纷纷向千户行礼问安。
“啧啧，这就是千户大人？真有派头。”
沈池在一旁感叹道。
之前还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金百户，此刻在千户面前，已经满脸堆笑，弯着腰，显得格外谄媚。
从金百户那副丑态中，沈池看出了锦衣卫内部等级森严。
同时他也明白，为什么锦衣卫一直被东厂压着。
因为锦衣卫里太多无能的人占据了重要位置。
“根据指挥使、指挥同知和镇抚使的综合评定，现任命东城卫六所校尉沈池为锦衣卫副千户。”
听到这话，卫六所的所有人——不管是校尉、小旗、总旗还是百户，眼睛都瞪圆了。
“沈池？咋回事？他怎么突然从校尉直接升到副千户？”
“沈池是谁？我们卫所有没有这个人？”
“咳咳，难道是……以前那个被人欺负的沈池？”
“不会是重名了吧？他能力不行，没人脉，连个小旗都做不了，怎么可能当副千户？”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或者名字重复了。”
不管是校尉还是小旗、总旗，都是一脸难以置信。
不只是他们，沈池和高永也愣住了。
“高大哥，这是咋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
沈池，不对，沈千户，你是不是家里有钱，下来体验生活的？”高永笑着调侃道，肯定是哪里出错了。
“我觉得可能是重名了。”
沈池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起来。
这时，台上那位威风凛凛的千户大人，脸上露出了和煦的微笑，在金百户的带领下朝沈池望去。
“沈千户，你怎么还站着不动？快过来吧。”
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千户大人，此刻笑容可掬，招呼着沈池。
金百户是个老练圆滑的官员，眼珠子一转，立刻从台上跳下，小步跑到沈池面前。
他弓着腰，满脸堆笑地扶住沈池的胳膊：“沈千户，小心脚下。”
卫六所的所有锦衣卫目睹这一幕，仿佛置身梦境，不敢相信，平日里那个严厉无情的百户大人，竟然也能如此灵活。
沈池整个人都愣住了。
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升成了副千户？难道他们看出我隐藏的王者风范了？当然，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
“沈千户，听我慢慢给你们道来。”柳千户向沈池行了个礼，然后拿出一叠泛黄的档案。
“沈池，父亲沈墨，曾任西城卫二所笔贴士。
祖父沈庆之，隐居市井，一生淡泊名利，未曾入仕。”
“武威二十四年，英啯公大获全胜，犒赏三军，追封沈全之为锦衣卫千户……”
听完千户柳大人的讲述，台下的校尉、小旗、总旗无不震惊。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沈池竟然出身名门，而且与先代英啯公还有渊源。
难怪能一口气连升五级，直接成为副千户，这小子运气真好。
一时间，上百人都露出羡慕甚至嫉妒的神情。
这小子才十七岁，要是将来不出意外，说不定还能坐上锦衣卫最高的指挥使之位。
要知道，现在他已经和英啯公府扯上了关系，身价倍增。
英啯公是谁？那可是权势滔天之人，皇帝最信任的军方最高统帅，掌管皇城、外城以及周边二十万精锐部队，守护整个京城。
历代英啯公，都肩负着同样的职责，从未改变。
由此可见皇帝对历代英啯公的信任。
“沈千户，沈千户？”
这时，东城卫所的柳千户走上前，把还在发呆的沈池叫醒。
“北镇抚司的镇抚使宋大人下午想见你一面，你可别忘了。”柳千户笑着提醒道。
“好的，柳千户，多谢了。”沈池笑了笑。
“等你忙完之后，晚上我们东城卫所的所有百户都会为你庆祝，你可别忘了。”
说完，柳千户便和众人告别离去。
等柳千户走后，卫六所突然安静下来。
“千户大人，您……要不要说两句？”金百户弓着腰，满脸谄媚地对沈池说道。
沈池哪有心情说话，他摆了摆手：“让小旗们先挑一下自己的队员吧。”
“是，千户大人。”
金百户咳嗽一声，重新恢复威严：“遵沈千户令，各小旗开始挑选自己小队的校尉。”
“是。”下面的校尉、小旗、总旗都低头应答。
胖乎乎的金百户捧着几套崭新的锦衣卫千户官服，弓着腰走到沈池面前。
“千户大人，卑职给您换上官服吧，您现在已经是千户了，下午还要去见镇抚使大人，得提前换上。”
金百户低声提醒道。
沈池看着那身复杂的五品千户官袍，点了点头。
“好，那就麻烦百户大人了。”
“千户大人说笑了，您叫我金胖子就行，我挺喜欢这个称呼。
伺候您是我的荣幸。”金胖子又是一脸谄媚的笑容，看起来真像被宠坏了的孩子。
这时，沈池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金胖子能力一般却能一路升迁了。
此时，高永被一群校尉围着。
“高小旗，选我吧，咱们两家是世交！”
“高大哥，选我，我吃苦耐劳，打起架来不要命！”
“高爷，选我，我一定感激不尽！”
卫六所的大部分校尉都争先恐后地向高永推荐自己。
他们知道，高永跟新来的千户沈池关系不一般。
可以预见，只要成为高永小队的一员，就等于成了沈池的心腹。
有了这样的靠山，他们想不飞黄腾达都难。
现在的高永虽然只是个小旗，但已经感受到了当大人物的滋味。
从总旗到校尉，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亲切和讨好。
不过高永心里清楚，不是他有多厉害，而是因为他现在有个大靠山。
一刻钟后，高永就选好了自己的队员。
他在卫六所待了十多年，对每个校尉都了解得很清楚，性格、武艺、能力他都一清二楚。
如今，小弟成了大人物，他也得更加谨慎一些。
他挑选的十二个人，全是品德和能力都出众的。
这举动虽然让其他小旗气得不行，但也没办法，只能陪着笑脸。
谁让他和副千户沈大人的关系够硬呢？
高永带着他的十二个校尉，挺直腰板站在一旁等待。
当看到穿着一身崭新五品锦衣卫千户官服的沈池走出来时，他立刻带着人躬身行礼。
“千户大人，我们下午护送您去镇抚司。”
沈池无奈地笑了笑：“我说高大哥，你这也太夸张了吧？这是京城，还用你们护送？”
“千户大人，这是在衙门，请叫我的官职。”高永神色严肃，语气不容置疑。
“好，好，那我们走吧。”
沈池叹了口气，率先走出了卫六所。
“恭送千户大人。”
金百户和副百户两人恭敬地行礼。
等看不见沈池的影子后，金胖子才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妈呀，伺候这位小爷真累人。”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副百户笑着祝贺。
“有什么可喜的？”金胖子笑道。
“你想，这沈千户靠着和英啯公的关系，肯定前途无量。
他是从咱们这儿出去的，以前还在您手下干过，这关系还不够吗？”
“只要你紧紧抓住这个关系，说不定你还能再往上走一步。”
金胖子听完副百户的分析，忍不住大笑起来：“哎呀，还真是这么回事。
好，以后这层关系我得好好巩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