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殿外。
程处默领着李修源,穿过长长的宫道,每一步都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两旁的禁军甲胄森然,手按刀柄,浑身上下都写着“生人勿近”。
李修源挎着他那个半旧的医药箱,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衬托下,显得格格不入。
他倒是不怯场,还有闲心打量四周的雕梁画栋,心里盘算着这得多少钱。
“陛下有旨,宣揭榜人入殿!”
内侍尖细的嗓音划破沉寂。
程处默推开沉重的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却没进去,守在了门口。
李修源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
殿内光线有些昏暗,浓郁的药味和安神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让人窒息的味道。
正中央,一个身穿常服却威势天成的中年男人猛地转过身。
那人就是李世民。
在李世民身侧,还站着三位气度不凡的官员,正是当朝宰相房玄龄、杜如晦,以及皇后的兄长,赵国公长孙无忌。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李修源身上。
当看清来人只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时,李世民眼中刚刚燃起的一点星火,瞬间被滔天的怒意和失望所取代。
“你就是揭榜之人?”
李世民的声音低沉,压抑着风暴。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是何方神圣,敢拿朕的皇后和你的九族开玩笑!”
李修源依言抬头,露出一张清俊而平静的脸。
“草民李修源,见过陛下。”
李世民的怒火被这平静的态度顶了一下,没能完全爆发出来,反而让他更为恼怒。
“李修源?一个郎中?”
他走下台阶,一步步逼近,强大的气场让一旁的房玄龄和杜如晦都感到呼吸不畅。
“你可知欺君是何大罪?你这般年纪,毛都没长齐,就敢来戏耍朕?”
“朕的皇榜,是给你这种黄口小儿搏名声的玩意儿吗!”
长孙无忌更是面色铁青,若不是在御前,他恐怕已经开口呵斥了。
自己妹妹命悬一线,居然来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捣乱。
这简直是在往他心口上捅刀子。
面对帝王的雷霆之怒,李修源只是平静地回话。
“陛下,草民是来治病的,不是来开玩笑的。”
“玩笑的代价,草民付不起,想必陛下也开不起。”
房玄龄和杜如晦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表情里读到了讶异。
这少年面对天子,非但没有吓得屁滚尿流,反而应对自如,言语间还带着几分顶撞。
这胆气,这从容,不像是个普通市井郎中。
“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子!”
“朕倒要听听,你有什么本事,敢说这种大话!”
李修源不卑不亢地开口:“草民的本事,不在嘴上,在手上。”
“陛下若信草民,草民便为皇后诊治。若不信,草民就在这凤鸣殿外磕个头,任凭陛下发落。”
一直沉默的长孙无忌,从李修源抬起头的那一刻起,整个人就有点不对劲。
他盯着李修源的脸,一眨不眨。
这张脸……
那道眉,那挺直的鼻梁,分明有几分陛下年轻时的影子。
可那嘴唇的轮廓,和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润气质,又像极了……像极了自己那苦命的妹妹长孙观音婢。
一个荒唐至极的念头,毫无征兆地从长孙无忌心底冒了出来。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玉佩。
不可能,那孩子……当年兵荒马乱,早就……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手心冒汗,决定先按兵不动,再仔细看看。
李世民死死地盯着李修源。
他从政多年,阅人无数,一眼就能看出一个人是虚张声势还是真有底气。
眼前这个少年,身上那股子镇定自若,不像是装出来的。
那是一种源于绝对自信的从容。
绝望了太久,任何一点光亮都值得去抓住。
赌一把?
用一个不知名郎中的命,去赌自己妻子的一线生机。
这笔买卖,怎么算都划算。
“好!”
李世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朕就信你一次!”
“带他去内殿!”
李世民转身,大步向内殿走去,脚步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李修源拎起医药箱,跟了上去。
经过长孙无忌身边时,他能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但他并未在意。
穿过一道珠帘,内殿的情景映入眼帘。
一股更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
凤榻上,长孙皇后双目紧闭,面无血色,胸口微弱地起伏。
床榻边围着一群太医,个个愁眉苦脸,束手无策。
为首一个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正是被誉为药王的孙思邈。
看到李世民领着一个年轻人进来,孙思邈和一众太医都愣住了。
“陛下,这位是?”孙思邈上前一步,拱手问道。
“揭皇榜的义士。”李世民言简意赅。
孙思邈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上下打量着李修源,语气中带着医者的严谨和前辈的审视。
“小郎中,你可知皇后的病症?”
“此乃气疾,其根在肺,其表在喘。我等用尽了各种温补固元之法,都收效甚微啊。”
言下之意,连我药王都没办法,你个毛头小子能行?
其他太医也纷纷投来不信任的目光。
行医一行,最重资历和经验。
他们这些人,哪个不是浸淫医道几十年?
让这么个年轻人来给皇后治病,这不是胡闹吗!
李修源将医药箱放在地上打开,对周遭的质疑充耳不闻。
他环视一圈,对一个候在旁边的宫女说:“男女授受不亲,劳烦这位姐姐,将此物系在皇后娘娘的右腕之上。”
说着,他从箱中取出一卷东西。
那是一卷细如发丝的玄色丝线。
宫女有些迟疑,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点了点头。
宫女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丝线,走到凤榻边,轻柔地将丝线的一端系在长孙皇后枯瘦的手腕上。
李修源捏住丝线的另一端,闭上了眼睛。
一个年纪稍长的太医,手指颤抖地指着李修源。
“悬……悬丝诊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