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刚才还满腹狐疑的太医，现在一个个张大了嘴，像是离了水的鱼，喉咙里咯咯作响，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玩意儿不是只存在于上古医书的残卷里吗？
据说乃是医家圣人才能掌握的神技，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毛头小子手上？
李世民不是医道中人，他看不懂门道，但他看得懂人。
他看懂了孙思邈和一众太医脸上那活见鬼的表情。
“孙神医，这……有何不妥？”
孙思邈回过神，花白的胡子都在哆嗦，他对着李世民深深一揖，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陛下！非是不妥，乃是……乃是神技啊！”
“老道我行医一生，也只在最古老的孤本上见过‘悬丝诊脉’的记载，言其可以隔空断症，不差毫厘。老道一直以为，这只是前人杜撰的传说……”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望向李修源的背影，语气里充满了敬畏。
“今日得见，方知老道是井底之蛙！仅凭这一手，这位小郎中，便当得起‘神医’二字！”
神医！
这两个字从药王孙思邈口中说出，分量重如泰山。
李世民的心脏狂跳起来，胸腔里那团熄灭已久的希望之火，被这一句话彻底点燃，轰地一下烧成了燎原大火。
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陷进掌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不敢出声，不敢移动，生怕惊扰了正在施展神技的少年。
殿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长孙无忌更是死死地盯着李修源，那个荒唐的念头再次从心底冒出，并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猛烈。
悬丝诊脉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本事，怎么会出现在一个乡野郎中身上？
除非……他根本就不是普通的乡野郎中！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其实也不过片刻功夫。
李修源并上眼睛，松开了手中的丝线。
他收回丝线，动作不急不缓，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如何？”
李世民的声音嘶哑，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李修源转身，面向帝王，语气平淡。
“皇后娘娘所患，乃先天‘气疾’，也就是哮喘。”
此言一出，孙思邈和众太医纷纷点头，这和他们的诊断一致。
但李修源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汗毛倒竖。
“此病根植于血脉，平日里由气候、饮食诱发，并不致命。但这一次病势汹汹，是因为心病。”
“心病？”李世民追问。
“对，”李修源肯定地回答，“思念成疾，忧伤郁结于肺，堵塞了气机，这才导致药石罔效，性命垂危。”
思念成疾！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长孙皇后思念的是谁！
是他们那个在兵荒马乱中失散，至今生死不明的孩儿！
那是他们夫妻二人心中最深的一道伤疤，从不轻易示人，这小子是如何知道的？
难道……难道他真的能洞察人心不成？
长孙无忌的身子晃了一下，若不是房玄龄在旁边扶了一把，他恐怕就要当场失态。
这诊断，太过精准，精准到令人恐惧！
“小……小神医。”
李世民的称呼，在不经意间已经变了。
“你……你说的分毫不差。那……可有解救之法？”
“有。”
李修源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却重逾千斤。
“此病需双管齐下。其一，以针灸疏通肺部经络，开解郁结之气。其二，辅以汤药，调理气血，固本培元。”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关键在于，要先解决心肺供氧不足的问题。”
心肺供氧不足？
这是什么说法？
孙思邈和一众太医面面相觑，脸上全是茫然。
他们行医几十年，解剖过的禽兽也不少，可从未听说过“供氧”这个词。
虽然听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有了前面悬丝诊脉和精准断症的铺垫，此刻再没有人敢出声质疑。
他们只是默默地看着，想看看这个少年究竟还有多少惊世骇俗的本事。
李世民大手一挥：“需要什么，你只管开口！”
“不用那么麻烦。”
李修源说着，打开了自己的医药箱。
他从里面取出一个物件，放在旁边的案几上。
那是一个通体透明的器物，造型古怪，有点像个小号的酒壶，里面盛着半壶清澈的液体。
“嘶——”
殿内又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琉璃！是极品琉璃！”
房玄龄和杜如晦这些文臣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大唐的琉璃，乃是西域传来的秘法烧制，成品率极低，多为浑浊之色。像这般通体透明，毫无杂质的，简直是闻所未闻。其价值，远在黄金美玉之上。
就连李世民，看到这件东西时，都觉得有些奢侈。
这小子，居然拿如此珍宝当做行医的工具？
这是哪家的败家子？
“小神医，此等宝物，是用来……”李世民好奇地问。
“哦，这个啊，叫酒精灯，用来给银针消毒杀菌的。”李修源答得随意。
消毒杀菌？
又是一个全新的词汇。
众太医再次将求助的表情投向孙思邈。
孙思邈的老脸涨得通红。
今天他这张老脸，算是丢尽了。他活了一百多岁，头一次感觉自己像个学堂里刚开蒙的顽童。
“咳……医道高深，学无止境。”孙思邈干咳一声，强行挽尊。
李修源没理会众人的反应，他划燃一根火折子，点燃了酒精灯。
一簇淡蓝色的火焰，安静地在灯芯上跳跃。
接着，他从针包里拈出一根三寸长的银针。
他没有直接把针放进火焰里，而是悬停在外焰之上，同时，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搭在了针尾。
就在这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根细长的银针，竟发出了“嗡嗡”的轻鸣，如同蜂蝶振翅。
针尖部分，更是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频率高速震颤起来，在烛火下带出一片虚影。
“这！这这这……”
一个太医指着银针，激动得话都说不完整。
孙思邈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死死地盯着那根震颤的银针。
“气……气运颤针！”